“哦,我乃翰林院曾國藩,想求見肅大人,不知可在府上?”
“在,在……”家人似乎聽說過曾國藩的名字,很快地關上門進去了,不一會兒但見正門大開,肅順帶著幾個家臣竟迎了出來:“伯涵,肅順傾慕你已許久了。” 肅順爽聲大笑,攜著曾國藩向花廳走去。
肅順今年二十七歲,看上去似乎比這還要年輕些,一條油水光滑的大辮子甩在腦後,冠玉般白淨的麵孔上鑲嵌著不大的丹鳳眼,顯得精顯強幹又十分深沉;穿著玫瑰紫的套扣背心,裏麵一件珍珠毛長袍,手中拿了把掛著玉牌的折扇,瀟灑從容。他們在花廳分賓主坐下,待仆從獻了茶肅順才笑問曾國藩來意,就見曾國藩把八彩的禮盒入下,畢恭畢敬地說道:“承蒙皇恩浩蕩,此番由滌生擔任蜀中的鄉試主考,還幸得大人府中兩位侍衛相陪,實是感激不盡,一來辭行,二者想請大人見教一二。”
肅順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侍衛是皇上委派的差事,我隻奉旨行事便了。至於見教之說實不敢當,肅順乃一愚夫,又有甚麼見識比得了曾大人,實在見笑了。”
“大人客氣了,事情其實是這樣。皇上除了鄉試主孝外還有‘考察當地吏治民情’的旨意在裏麵。滌生初入官場,又是第一次放外差 ,想請教大人此事如何行事才好?”他說得頗為誠懇,到最後竟起身深施一禮。肅順見狀也忙回禮,拉著曾國藩又坐好才道:“既然這樣,那我不妨把自己的意思與你說說,不過卻隻能供伯涵酌情參考。”
“大人請講無妨。”
“嗯,自鴉片一事與英國開戰以後,皇上就對武備鬆懈之事極為關注,曾幾次下諭旨要勤練兵設武防,以備不時之需。我想滌生可從各地綠營武備入手,詳查嚴訪,以防地方官員欺上瞞下就好,這是其一。”他端起茶啜飲了幾口,繼續道:“這第二自然還是吏治,雖然天下官員都知道朝廷在整飭吏治,但如何整法卻一直不甚明白。我倒想,如今無論滿員還是漢員,玩忽職守貪贓枉法者大有人在,甚至滿員多於漢員;抑有滿族子弟不務正業靠偷雞摸狗過活的,這些都要認真查辦。滌生這循著這個道理去,幫我幾個旗人敗類出來,由我一體懲治。將來如有機會我還要請旨撤除滿人月例的,因為此乃積弊之根源。”
聽肅順這麼說,曾國藩心裏倒打起了鼓,實感覺此差難辦。不過他說的兩條武備和吏治倒是道光的意思,自己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是,於是接口道:“滌生一定謹遵大人教誨,將這幾件事放到心裏認真行事。”
“還有一點伯涵需謹記,國家開科取仕是人才通入的重要渠道,務必要認真再認真。豈不知隻有人才方是朝廷強盛的根基,才是興我天朝上國尊嚴的源本。西方蠻夷之輩憑著有些奇技淫巧雖可逞強一時,卻不可強盛一世,立國之道乃尚禮儀而不盛權謀,根本之圖是心而非技巧。這道理可要深記其心。”
曾國藩點了點頭,心裏對肅順的話卻並未十分讚同,原來自從看了穆彰阿送的《瀛環考略》手稿後,曾國藩對之前懵懂的世界之勢多少有了些不一樣的見識,也算是朝中少有的知五洲識四洋的人。他雖然也認為尚禮儀重心人尊儒術是國之大統,但西方的“奇技淫巧”卻非並全然一無是處,倒是斟酌著學習也未必是壞事,所謂西學為標儒學為本,隻有標本結合者是立國之根基。隻是此刻當著肅順的麵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來,便笑著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