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軍死在菜窖裏(1 / 2)

警察老黃一輩子沒有其他愛好,就是愛想事。老黃其實已經退休了,但是派出所所長李前進又把他請回來,因為他覺得所裏離不開老黃。老黃也樂意回來上班,雖然資曆老,但退休工資不高,回來工作拿幾十塊錢的補差,還挺頂用的。

老黃個子不算高,長得也不算特別,就是普普通通的樣子。他一年到頭穿一件褪色的舊軍裝,冷了外邊披個大衣,戴個舊軍帽。老婆幾次讓他穿新衣服,他好像聽不見。雖然是已經穿舊的衣服,但老黃洗得極幹淨。老黃習慣自己洗衣服,啥時候都是一塵不染的樣子。

說起來老黃愛想事,有時也讓人緊張。年輕的時候,老黃是騎兵,帶著一連人在青藏高原剿滅殘匪。他的連是獨立連,沿著雅魯藏布江一個村一個村地肅匪。因為老黃不愛說話,整個隊伍就比較安靜,隻有馬蹄聲伴著老黃想事情。找到匪兵的時候老黃還是愛想,總是要想清楚了才出擊。可以想象,這個獨立連善於隱蔽和突然發動進攻,幾個月下來,幾乎沒有打過敗仗,也沒有戰鬥減員。戰士們都服老黃,覺得他雖然是中等個頭,但形象很高大。不過那時老黃比現在瘦也比現在黑,現在老黃就是個不起眼的小老頭,頭發白的比黑的多。

說到老黃愛想事這個習慣讓人緊張,是有一次獨立連被堵在一個峽穀裏,一麵是奔騰的雅魯藏布江水,一邊是幾乎直立的山崖,兩邊都是匪兵。好在有個山窩,部隊還是能隱藏著抵抗。剛發現被堵在山窩裏的時候,副連長的意見是選一邊盡快全力突出去,老黃遲遲不發話,就是在那裏看著地圖想。戰機稍縱即逝,副連長急眼了,開始大聲嚷嚷。老黃還是不吭聲,就是想。好在匪兵不知道虛實,一時也不敢進攻。想了半天,老黃下令全體下馬,構築工事。騎兵的優勢是速度,突擊最有速度,所以大家都有點緊張。老黃把馬匹全部集中的山窩裏,戰士分兩撥,槍法好的在後,槍法差點的在前,兩邊都是這個布置。匪兵一露頭,槍法好的先打,等敵人近了,前排的集中火力把敵人打退。匪兵流竄的久了,沒有補給,武器和彈藥不整齊,所以攻了幾次也攻不進來。

副連長感覺這樣很被動,不是個辦法,糧食,馬料和子彈經不起消耗。老黃也不說話,就是在山窩裏想。這樣耗了兩天,半夜時分,老黃突然就開口了,命令全體上馬,槍收好,隻用馬刀,向著下遊的方向突然出擊。隻一陣風卷殘雲,部隊整個就突出來了。到這時,上遊那邊的叛匪還沒明白是咋回事,沒敢動彈。這邊突出來以後,老黃又命令兩個排下馬,檢查槍支和彈藥,原地埋伏,一個排帶著全部馬匹繼續往下遊跑。另一邊的匪兵聽馬蹄聲遠了,派了偵察兵,過來沒看到馬,以為老黃的騎兵走了。放心大膽地都過來了,幾乎被全殲了,吃了大虧。

到這時副連長還是覺得老黃是僥幸沒誤事。老黃當時沒解釋,後來一直到轉業都沒解釋。轉業以後回到家鄉的城關鎮派出所當所長,還是愛想事,不愛說話。因為愛想事,說話就慢,人有時候看上去也呆,同事都覺得這不像是個騎兵連長,不夠英姿颯爽。

其實老黃愛想事情還有一個原因,沒有人知道。老黃性格內向,不愛和人打交道。一天到晚想事情,人就不好意思多打擾,老黃就多一些清靜。這也不是老黃故意地疏離別人,從小就是這,人不咋合群。

老黃的家鄉是個山區縣,叫做秦陽縣,在秦嶺深處,盛產核桃。老黃愛吃核桃,但轉業回家鄉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老婆孩子在老家。老黃轉業回來,沒住單位的公房,自己在城關鎮東頭買了一個小院。小院的後麵是一道山梁,老黃除了愛想事,還愛上了在山梁上散步。一邊散步,一邊還是想事。散步是散步,騎兵長期野外奔波,有關節炎的多,老黃的關節炎還相當嚴重,天冷了就不散步了,在家裏躲避風寒。

老黃的好朋友叫黑臉,黑臉是綽號,退休前在縣秦腔劇團裏唱黑薩,臉也真生的黑。黑臉問老黃一天都想啥呢?老黃也不說,反過來讓黑臉唱一段秦腔包公戲,黑臉偏不,扭捏起嗓子唱秦香蓮的唱段,唱得百悲千恨,常常就把自己感動了,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