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碰麵時隔三年,她儼然不再是當年那個溫順純情的小綿羊,也學著化起了職業化的妝;他亦不再如往日的豁達瀟灑,卻是肅穆疲憊的麵容。沒有預設的重逢,終有幾許尷尬。
“結婚了?”還是她先開了口。
“嗯,你呢?”見她搖頭,又說,“一個人?”
她捋了捋垂到耳前的頭發,笑容甚甜:“沒,姐妹們在裏麵等我。你是…一個人?”
“不,來談合同。”
“那好,日後聚。我先進去了。”說完即刻離去,頭也沒回。
他望住她走開的方向,疑遲幾瞬,追上前,拍了她依舊瘦弱的肩膀:“西寧…”
“嗯?”她轉回身,眼睛明顯燒紅。
“呃,給你名片,我等你電話。”
“好。”
她當然沒有想到會再遇見他的,她逃開那麼遠,怎會料到他拖家帶子地重新出現。眼淚在走進洗手間之前就簌簌地往下掉,渾身顫抖,也就大聲嚎出來。根本顧不得周圍人,衝到洗手台前邊哭邊洗臉,水都蓋不住淚,幾年來的積壓好像一次性爆破,止都止不了。
她拿那張名片來看,果真還是在杭州,此次或許僅僅是出差吧,它想。電話號碼更是自然而然地換了,三年前的那串號碼,大概也隻有她記得了。已經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她便笑了。
愛情是什麼東西,三年裏她思量好多。以前她單純地以為愛情就是天長地久,就是海枯石爛,就是可以為一個人追尋到海角和天涯。但他出賣了愛,他把愛打包變賣,愛情就成了幾分幾厘,用人民幣都可以衡量的東西。而他們的愛情,於她看來甚是廉價。
她抬起頭,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安安靜靜地重新上了妝,邁著成熟女人的步姿走了出去。
繞過喧嘩的樂隊,走至吧台。沁子與安妮還是坐在那個經常坐的位置。沁子永遠隻喝伏特加,安妮卻喜歡各式各樣的雞尾酒。至於她,卻是煙酒不沾,還是大家看來的好姑娘。隻是逛夜店的習慣,近年來愈演愈烈。
她放下包,慵懶地坐下來。
“加班了啊?”沁子喝了口酒問她。
她搖了搖頭,對服務生揮了揮手:“就水。”
“那怎麼這麼晚?哭過了麼西寧?”安妮抬起她的臉,疑惑地看了看沁子。
她放開她的手,微笑:“哪有。”
一會兒後,她還是把捏在手裏的名片遞給了左手邊的沁子:“碰到他了。”
沁子的臉從拿到名片的那一刻瞬間由晴轉陰。安妮便也不問自知,她從沁子手裏奪過名片,毅然撕碎扔了一地。
“鄧西寧,你聽好。如果你敢給他打電話的話,那我們絕交。”安妮是笑著說這些話的,她的職業是空姐,也就永遠不會像沁子一樣把所有的情緒隨意擺在臉上。
所以這個時候,沁子就會意料之中地將手裏的玻璃杯狠狠地拍在吧台上,酒灑出來:“鄧西寧,你也知道,我是不會再想淩晨兩點鍾陪你講電話,聽你鬼嚎的!去他媽的敖陽,畜生!”
西寧隻是點頭,她一點也不會怪安妮或者沁子,不怪她們撕了名片,不怪她們說絕交,也不怪她們罵他。因為她知道,也隻有她們,從來沒有丟開過她,從來都心甘情願地陪在她身邊。
那個時候,還留居在那個城市,還住著那個簡陋的出租房,還沒有和敖陽分手,隻是他已夜夜不歸,手機關機,找不著人。
她從來都是那麼沒有安全感。小小的出租房裏少了他,就遲遲睡不著。每天都哭,眼睛幾乎不消腫。也偷偷拿他的煙來抽,打火機好不容易點著,卻嗆得肺都難受。還嚐試過喝酒,隻是喝一點點頭就疼,她知道自虐根本就不是辦法。
吃安眠藥,還是睡不久。有時候淩晨醒來就摸著手機打電話。通訊錄從開頭看到末尾,也隻有那麼一兩個人。
有時候安妮飛晚班,接不到。但沁子竟是為了她養成了二十四小時都開著機的習慣。她在這頭哭,沁子便在那頭應。也不算安慰,就是發點聲申明一下“她在”。她知道,沒有什麼感情會比這來得更珍貴,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永遠就逃不開注定中的男人設下了牢籠。即便深知沁子和安妮遠遠可以比敖陽待自己更好,卻也隻能為了敖陽離開她們,卻做不到因為她們放棄敖陽。所以就算沁子一再勸她放手,勸她回去,可她也總是不聽。終究是偏執的人。
“那安妮,是明天又要飛洛杉磯了麼?”西寧最怕安靜,尤其是一群人突然在一片喧嘩中的安靜,所以她必須打破那種誰也不言的僵局,雙手捧緊裏水杯,“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安妮搖了搖頭,對她笑:“我也不知道。回來了給你們帶禮物吧,但是鄧西寧,我不希望你給我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