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一曲畢,晏歡起身用水浸手。
水盆映照著她的臉。
兩條彎眉似新月,炯眸透慧麵凝雪。
除了眉眼,沒有巧妙的雕琢之處了。
膚白,應是每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都具備的。可惜,她生得並非很貌美,隻是沾點邊罷了。
晏歡輕輕戳了一下水麵,道道淺淺的漣漪漫向盆邊,那張青蔥稚嫩的臉起了褶皺。
她半垂眼瞼,默默地想:“為什麼不能再好看一點呢?”
母親自小教導她,官場是男子的天地,後宅則是女子的天地。對閨秀而言,“立一番事業”便是嫁個好郎君,將管家大權攥在手裏。
女兒家的容貌好比男兒的文章,女兒的才藝好比男兒的本事。三六九等便是據此挑揀出來的。
那時母親摟著小小的她,貼在她耳邊說道:“你表姐生得天仙似的,整日吃茶賞花又何妨?你不比她貌美,沒有這個資本,就應該苦習才藝,誰會看輕一個滿身本事的人?”
“可若你資質平庸,又怎會有金石美玉相配?到時尋的夫君,大抵也是平庸無為的。”
“母親……孩兒明白,隻是,好皮囊便勝過才德麼?”
“也並非如此,品德是人的立身之本。不過哪個男人不喜嬌娘美妾?娘隻怕你才貌庸常,沒有更多選擇。”
晏歡仰頭,看到自己的臉頰落入母親的眼中。她的眼神清澈無染,仿佛悟透了這番道理:“母親,歡兒知曉了。”
母親欣慰一笑,摟緊她:“好歡兒,你貴為嫡女,別被你庶姐比了下去,也別同我一般,不得夫君疼愛……”
晏歡恍了恍身子,回過神來。水麵早已恢複平靜,映著她的臉。
不知何處傳來清脆嘹亮的短笛聲,曲調俏皮輕快,是當地的農事歌。
“許是附近插田的農夫或牧童吹奏的。”
隻是,這笛聲似乎離此處很近呢。
晏歡卷起一本詩書,快步走到院中。豎起耳朵細細聆聽後,她的目光落在西麵牆上。
正是才了蠶桑又插田的時節,牆上倒掛著一道鬱綠碎白,些許茉莉還探頭越牆。
笛聲似乎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樂音清遠悠揚,恰好目極之處山氣繚繞,天色染青。
恰似人在仙境中。
望望四四方方的天,晏歡驀然有些鬱悶。
說不定,外麵青山隱隱水迢迢,秧苗疏疏煙嫋嫋。
可惜她沒有機會去見識。
抹去心頭淡淡的遺憾,晏歡坐在秋千上悠悠地蕩著,翻起了詩集。有笛聲明耳,也不錯。
不多時嬤嬤從外頭回來,一眼望見了她。
“姑娘練完琴了?在看什麼書?”
晏歡淺淺一笑,乖順答道:“嗯。正溫習昨日的詩。”
“那好,請姑娘合上書,背給老奴聽一聽。”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