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
在天寒地凍、嗬氣成冰的日子,兩個衣著單薄的半大男孩蹲在路邊看著行色匆忙的路人,兩人懂得不停地搓手臂,靠得很緊,隻為從彼此身體上攫取一點稀薄的溫暖。冷還好,蹦幾下能暖和一點兒,但饑餓就像一頭在體內不斷蠶食器官的怪獸,令人痛苦難耐,連蹦的力氣都沒有了。兩人走了很遠的路,被一股肉香味饞得走不動道。眼睛如同餓狼一般盯著晾著臘肉的對麵院子,大的男孩咽了下口水,聲音嘶啞地提議去偷點臘肉吃。說做就做,矮個子的男孩快步跑到牆根處,在大男孩的幫助下翻進院子,扯下幾節香腸奪門而出,任憑背後的失主大聲咒罵。
兩個男孩開心地躲在路邊分食香腸,一隻凶惡的流浪狗過來搶食,大男孩撿起石頭砸過去,沒砸中,流浪狗死死咬住他的褲腿,小男孩操起路邊的石頭狠狠地砸下去,流浪狗嗚咽幾聲後掙紮死去。
大男孩啃著香腸對小男孩說,畜生就應該去死。
二
男孩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不止是臉上,還是大腿、後背,以及腫得睜不開的眼睛,和一張嘴就撕扯痛的嘴角。他已經記不清第幾次挨這樣的打了。這次他決定逃離。他趁著酒鬼睡著,在屋裏翻箱倒櫃,找到一疊碎鈔,哆嗦著塞進衣服口袋裏,慌慌張張地跑出了家,出門前撞倒了凳子,撞翻了煤油燈,他嚇得魂魄飛出去五裏地遠。
離開就好了——
跑出去幾裏地,明明是晚上,卻看見自己家所在的方向通天亮,燃起了熊熊火光。
離開就好了——
男孩在心裏想著。
01.
樂城的天亮得總是比別處晚一些。
這天早上,已經七點了,天卻剛蒙蒙亮。張大爺退休五年,每天都堅持晨跑。近來天亮得晚,他出門的時間也晚了。
沿著街道慢跑,道路兩旁的商戶大都還沒開門,張大爺調整自己的呼吸,路過一家名為“辰蘇寵物店”的商戶時,他正欲發力衝刺,卻腳下一崴,差點摔倒在地。
定睛一看,被一堆垃圾模樣的東西絆了一跤。張大爺有些憤怒地上前踢了一腳,黏糊糊的液體沾在了張大爺的跑鞋上。
天光尚未大亮,張大爺覺得眼前的垃圾刺鼻難聞,湊近一看,嚇得連退幾步,立刻轉身跑開了。
不久,天光大亮,圍在辰蘇寵物店的人越來越多,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捂鼻,似乎想扇去令人作嘔的味道。
秦蘇起了個大早去店裏,剛把車停好,遠遠瞧見店裏新來的大學生實習生舒一一騎著自行車往自己所在的方向飛馳而來,舒一一騎著一輛福倫王超輕山地自行車,雙手輕按刹車,動作輕巧地從車上躍下,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如果從一個大學女生的視角來看,舒一一眉眼舒展,五官長得很抓人,一看就是學校裏受歡迎的那款;但從秦蘇的視角看來,就是一個長得還算幹淨的小屁孩罷了。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舒一一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蘇姐,早啊——”
秦蘇剛要抬手回應,注意力被診所門口的圍觀人群吸引走了。
雖然隔著好幾米,但依然能聽見人群中的竊竊私語,秦蘇走近,視線剛一接觸到那堆東西,立刻轉身跑開,差點沒當場吐一地。
那邊的舒一一自行車還沒停穩,見狀立刻把包往身後一甩,快步小跑上前詢問秦蘇:“怎麼了?”
顧不得在旁不停作嘔的秦蘇,舒一一撥開人群一看,一股濃重的臭味襲來,差點也沒忍住。三條流浪狗的屍體被開膛破肚扔在診所門口,看樣子已經死了有幾天,全身烏紫,內髒腸子從肚子裏流出一地,毛發被凝固的血液粘黏成塊,臭氣熏天,死狀慘烈。他扶著秦蘇繞開診所門口的流浪狗屍體進了門,口中不忘大喊:“別看了!——”
舒一一驅散了人群,從診所裏找了個紙箱子,把幾隻流浪狗的屍體裝了進去,準備運到防疫站去無害化處理。清理掉流浪狗屍體後,仍舊有一灘印記躺在診所門口,舒一一擔心秦蘇看了心裏堵得慌,又找來灰土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