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蠡窩在谘詢室的沙發裏,頭歪過去。餘光裏瞟到谘詢師的嘴一張一翕地說著什麼,但是她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今天早上起來還好好的,現在突然好......”她皺了一下眉頭。
谘詢師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不悅,安靜了一會,溫柔地說:“如果今天不太合適的話,咱們可以把谘詢改到下次。你什麼時候舒服什麼時候再來吧。”說完便默默低頭開始整理起谘詢資料來。周蠡明白她該走了,但她現在一動都不想動,隻想靜靜地窩在這裏,她感覺渾身無力。
不知過了多久。 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一個女人探頭進來。“怎麼樣啊薑老師,這次的谘詢還算順利嗎?”薑湄站起身,和女人打了招呼,又俯身對沙發裏的周蠡輕聲說到:“周蠡,這次谘詢已經結束了,你收拾好就出來吧,我先出去了。”說完便和那個女人一同退出了房外。
周蠡想,真不想動啊。從這裏出去,又要回家,明天又要去學校,我根本就不想去學校。周蠡翻了個身,想繼續窩一會,卻又聽到一陣敲門聲:“周蠡,快點出來,要回家了,你爸還等著咱們回去吃午飯呢!”周蠡知道,這是不可以抗拒的命令,於是便緩緩起身。至於後來的事,她都不記得了。
再回過神來,她已經坐在了教室裏麵。她看著教室裏這些陌生的麵龐,感到一絲緊張和不安。她不明白,為什麼在發生那些事之後,父母的第一反應不是去懲罰那些施暴者,而是選擇讓她逃離那個地方。
她聽見教室門口傳來爽朗的笑聲,男男女女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這本應是課間的正常聲音,但此時此刻在周蠡的耳朵裏,這聽起來就是讓人抓狂的噪音。她在心裏默默的罵著,但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一絲的不悅,因為她生怕那些曾經的噩夢再次上演......
那曾是一個尋常午後。周蠡默默的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默默地翻看著卷子。教室門口也是傳來男男女女的笑聲。
“笑死我了,她長成那樣還敢天天在班裏跟男生們眉來眼去的,哪來的自信?長的醜就化化妝嘛,不行就去整容啊。你看她那眉毛,就像兩條毛毛蟲似的,醜死了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上周排球課她還想和小婷一組呢。小婷臉皮薄不知道怎麼拒絕她,就跟她上了一節課,差點沒難受死。”“昂,那可不。上次我們去找了一塊場地練球,她過來非要說是她先來的,那地方又沒寫她名字,又沒人告訴我,誰知道啊,她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真的服了,以為學校是她家吧?哈哈哈哈哈哈......”
誰都沒說是誰,但是大家都知道說的是誰。那笑聲在來往的路人看來就是玩笑,但卻像一把把刀似的插入她的心髒。外麵的陽光那麼大,但她的全身冷的就像是跌進了冰窟。上課鈴響了,門外的人走進教室,都不約而同地往她的方向瞟著。這些人臉上的冷漠和戲謔像是一把有力的錘子,咚的一聲就錘爛了關押著淚水的房間上的房門。周蠡的淚水噴湧而出,她抽泣著,將頭低低地埋進臂彎裏。隻有在黑暗狹窄的臂彎裏,她才能尋到一絲安全感。
在往後數不清的日子裏,她經曆了被撕作業、扯頭發、上學路上被圍堵等一係列事情,當然,還有數不清的白眼和嘲笑。朋友為了不被牽連已經逐漸疏遠了她,甚至也加入了霸淩者的隊伍。
她每天在學校簡直就是像在油鍋裏遊泳,沒有一刻不煎熬。可每當她淚眼迷蒙的回到家裏,得到的隻有媽媽嫌棄的眼神和爸爸的漠不關心。每一個深夜,她坐在書桌前,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作業,卻連筆都拿不動,隻能坐在那流眼淚。她以前買過一把壁紙刀,從來沒用過,現在她卻用這把鋒利的小刀一下下地劃著自己的手......她每天都重複著這些刻板動作,哭,自殘,雙眼空洞地盯著前方。可是誰都沒有在意過她,直到她雙手被刀割的血肉模糊引發了感染,成績也一路下滑到班級倒數,老師和家長才發現了她的異常。爸媽帶她去做心理谘詢,也隻是因為快要升初三了,成績耽誤不得。最後,爸媽本著“耽誤什麼都不能耽誤成績”的想法,在谘詢師和老師的建議下,讓周蠡轉了學。
剛開始做谘詢時,周蠡對薑湄非常抵觸,她覺得所有人都對她充滿了惡意,薑湄雖然表麵溫和,但背後一定會和別人嘲笑她的。所以剛開始的這幾個月谘詢的效果甚微。幾個月後,周蠡對薑湄的信任度上升了,谘詢初見成效。有的時候周蠡心情好時,還會很期待去谘詢室見這個溫柔精幹的女人。因為幾個月以來,周蠡覺得她是目前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溫柔的人。薑湄從不因為她的成績和學業而關注她,隻因為她本身而關注她。這讓周蠡感覺很好。但是周蠡也有狀態很差的時候,比如開頭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