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音(1 / 1)

臘月已至,江南的煙雨終又夾雜著幾片零星的雪花。

趙凜斌出門前給自己加了一件小襖,是前幾日沈翊森送給他的,墨色的外套是趙凜斌最常用的顏色,而上麵繡著的藍紋雲霧圖是沈翊森依照自己喜好讓人繡上去的。

他從未見過江南的冬天,沒見過那青石橋畔,白牆黑瓦的姑蘇城也會有白色為主色調的時候。四周景物猶在,樹葉雖已落了些許,但倒底是江南水鄉,仍然是蔥綠的,隻是一切好似上了一層模糊的濾鏡。

而他故鄉的冬天卻大不一樣,隆化的空氣永遠是濕潤的,一捏卻能溢出水來。風倒奇怪,時而溫和得似在與行人擁抱,時而猛烈得像要刺進骨裏。

唯有那名山金佛山,秋末至春初竟是無時不飄著雪的,絲毫不他北方遜色。所以隆化人是不愁沒雪看的——就好比這世界上本就少不了風花雪月,隻是偶爾它們會藏起來罷了。

雖是一路欣賞著雪景,趙凜斌的腳步停在了茶館前。他看了看牌坊,輕咳兩聲便踏入了店內。

上了樓,他又坐在了平日裏的那個靠窗的位置。

沈翊森似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與一旁的一個陌生男人講著話。

直到陌生男人指了指對麵,沈翊森才回過頭。

“趙兄,來了怎不叫我一聲?”,沈翊森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趙凜斌轉過頭,摸了摸鼻頭,“見你正有伴,我哪能攪了你的興致呢?”

沈翊森愣了愣,又大笑一聲,“哈!趙兄,自打茶山那日起,你就愈發有性子了。”,他又點了點趙凜斌的衣服,“趙兄其實是不怨我的,不然怎會穿著我送給趙光的小襖呢?對吧?”趙凜斌低下頭,不去正視沈翊森的笑容。

“趙兄,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夏望。”,沈翊森道。

隻見夏望身形與沈翊森相差無幾,在常人中算是比較高的。乍看一眼腰細腿直,隻有在不經意的觀察下才會發現衣衫裏藏著一具結實的身軀。

盯了一會兒,趙凜斌似是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看著對方,便又轉向打量夏望的穿著——看得出來他是很有個性的,暗赤色的上衣並不同於常規的中式服裝,領邊處倒有點像西方服飾的風格。衣服沒有長到遮住腿,冬天到了也在褲腿下露了截小腿出來,仍是結實的。

夏望並沒有開口回應,看起來有些冷冷的,於是趙凜斌便也隻是點了點頭。

“好了,下次聊,我和他還有點事。”,沈翊森對著夏望說。

言罷夏望便轉身下了樓,走之前也盯著趙凜斌看了看。

沈翊森挨著趙凜斌坐下,準備再叫一杯茶。

趙凜斌打斷了他,“還是點塊桃花酥吧,我帶了些茶。”

“好,那我們先聊。”,沈翊森回答道。

“趙兄平日裏,有什麼喜歡的事麼?”。

趙凜斌想了想,“喝茶作詩算吧?”,他輕輕一笑,“還有聽你彈琵琶曲兒。”

“不如湯是聽我彈曲兒時喝上一杯牛乳碧螺春。”,沈翊森又跟著笑笑。

幾片雪花飄進窗內,點綴在二人的發梢。

沈翊森捏了捏趙凜斌的手,“趙兄,我兒時時,也見過一個這樣的人。”,他頓了頓,“你這樣的。”

“嗯。”,趙凜斌表示讓他繼續說下去。

“他總是陪著我,陪著我一起看太湖,聽漁歌。他帶著我走過了太湖附近的每一個角落。他會吟詩,會靜靜聽我傾訴所有實際上很幼稚的瑣事,聽我撥動琴弦一字一句地給他講何為《無錫景》,而他總會配上一杯混著牛乳的碧螺春茶。”

“你這樣的。”

趙凜斌心裏微微一顫,不經意間鬆開了他的手,沒有回答。

沈翊森歎了口氣,“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見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他,尋找他。他曾陪伴了我最美好的童年,不可磨滅。”

“而他現在隻出現在我的夢裏。”,沈翊森的聲音已有些顫抖。

“所以你要做什麼。”,趙凜斌道。

沈翊森站起身,眼圈已有些發紅。

“我要寫信給他,我要試一試,我不想再等了。”

“你怎麼寫?與我何幹?”

“我要寄去隆化。”,沈翊森注視著趙凜斌的雙眼,“我不知怎的,我覺著他一定是去了那裏,你的故鄉。

又有雪花吹進,在眼角處化成水,令人不知是雪還是淚。

“嗯好,我知道了。”,趙凜斌努力地笑了笑,衝開了茶。

“該喝茶了,社前龍井,好喝的。”

沈翊森接過茶杯,抿了一小口,“好新鮮的茶,不愧是趙兄。這茶味道有些熟悉,但應是我喝過最好喝的。”

幾滴眼淚掉進了茶杯裏,但沈翊森擋著,並沒有讓趙凜斌看見。

趙凜斌輕輕咬開桃花酥,忽地覺得有些苦澀。

原來粉紅的桃花酥上,也落了些潔白的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