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牛肉三兩,浮生醉一壺。”

辰時剛過,隨著一句淡淡的招呼,這家酒肆迎來了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一位看起來並不帥氣,甚至有點肥胖的黑衣青年緩緩坐到靠窗的一張桌上,平淡的看著窗外的一切。

“來嘍!”

店小二很快就來到桌旁,抄起搭在肩膀上的手巾板,看似賣力實則沒怎麼使勁兒地擦著桌子。

“客官,您的酒肉稍等,小的這就給您上!”那店小二說話之際,也收起了手中的手巾板搭在肩頭,對著後堂方向喊了起來。

“十三號桌,牛肉三兩,浮生醉一壺!”

此時此刻,在後堂的老掌櫃一聽這話,看了看手邊的日曆牌,不禁一愣,緊接著笑了起來。

看著拿酒往前堂走的夥計,老掌櫃對他招了招手,隨即自己接過那壺浮生醉,並囑咐道:

“這牛肉挑瘦的,不要油不要筋,切薄片,取一碟醬油,砸兩瓣蒜泥,再點三滴香油,去吧!”

這並不是什麼講究人喜歡光顧的酒肆,後堂這位新來的夥計顯然沒有預料到老板會吩咐他去做這麼細致的準備。

但也無所謂,反正不論如何,三兩二千銀子的月錢總是不會少的。

在後堂夥計準備牛肉的時候,老掌櫃已經拎著那壺浮生醉來到十三號桌前。

“吳先生,老朽失禮啦!本該在前堂迎接,但近來瑣碎事務太多,楞是忙忘了今日是二月初八,您多見諒!”

老掌櫃溫和地笑著,似乎和麵前這位吳先生很是熟悉。

那位吳先生看了看麵前的老掌櫃,仔細端詳許久,輕歎一口氣:“老張,你又老了些許。”

老張掌櫃看了看正在旁邊倆眼瞎瞄的店小二,瞬間麵色一沉:“出去迎客去,別打擾吳先生喝酒!”

“好嘞!”店小二沒敢多說,趕緊賠著笑臉跑到門外邊迎客。

這時,老掌櫃又如同西蜀戲班子裏的變臉一樣,瞬間換回了剛才的和善:

“我本凡夫俗子,免不了要生老病死的,不像先生您……”

說到此處,老張停下了口中的話語,因為他從吳先生的眼中,看到了兩個字——

悲傷。

吳先生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其實,我也想有這生老病死啊!話說……老張,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來著?”

老張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不過很快便回答道:“那年我十一歲,如今老朽也六十有二了……嗯,五十一年了。”

吳先生笑了笑:“那我們見過也有十七次了。”

這次換老張搖了搖頭:“算上今天,應該是十八次。先生每隔三年,定然會在二月初八這一日清早來這店裏,老朽都記著呢。”

“老張,你往日裏似乎很有些怕我,總是不願意多講話,今年有些不一樣啊。”

“可不是麼,五十多年了,先生依舊是這副年少模樣,誰能不怕呢?”老張說到這似乎挺開心,緊接著又有些沮喪起來,“行將就木之人,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老張你這說的什麼話?”聽到這話,那位吳先生也是顯得有些吃驚。

老張微笑著擺了擺手:“無礙的,生老病死,凡人都躲不過的。我自己身體什麼樣子,我心裏清楚,怕不是等不到下次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