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皇上恩準曼睩出宮,此生不再入宮門半步。”
皇上垂眼瞧著那道伏在地上的身影,良久沉默後,他神色不露喜怒,目光中卻有幾分狐疑試探:“朕以為,你會求朕收兵放過薑朝。”
他說求,或許他更想質問她是否會以父兄死因威脅他。
曼睩垂首不答,她自知沒那個能耐勸動或威脅皇上收兵。今日來見他,不過是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叫自己不再日夜糾結,可皇上卻不肯正麵回答她。
罷了,她想通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何執念放不下呢?
燕國公雖位高權重,卻粗枝大葉、有勇無謀,於一國皇帝而言,的確十分容易拿捏,不足為懼。
而她父親,驍勇善戰,足智多謀,短短二十七載便做到了燕國公府三代累積的成就,皇上自然忌憚。帝王枕畔,豈容他人酣睡,皇上又怎能眼睜睜瞧著第二位燕國公拔起。
空曠的殿內,寂靜無聲。皇上抬眼,目光不知落於何方,忽然道:“逾明之死,的確是個意外。”
那一句輕描淡寫,不含任何情感。
曼睩倏然紅了眼眶,或許這一瞬,這位居高臨下睥睨眾生的皇帝,也產生了些許內疚罷。
“曼睩,你起來罷。”
“薑朝很快便會求和,若他們誠意足夠,朕不會趕盡殺絕。”
“過些時日薑朝便會派使臣前來,其中便有薑朝公主隨行,薑朝向來軟弱,十六年前他們如何做的,如今或許會故技重施。”
曼睩心神一震,抬眼看著皇上,一個念頭於心中漸漸成形。
曼睩未能出宮,此時她亦不急出宮了。她已預料到薑朝求和的法子,倘若崇凜得知了這個消息,他會如何想呢?
他會怨怪己國軟弱無能,他會仇恨雲朝欺人太甚,還是會想起過去的自己而難過不已?
她幾乎能想象出,他得知這個消息後的神色與表現,他當是拚了命也要阻止這場即將重演的悲劇罷。
可雲朝何等勢強,薑朝的抵抗便如蚍蜉撼樹,如何才叫能皇上收兵?
或許,她亦可出一份力。
清池宴,楊柳搖曳,湖若碧玉,倒映著言笑之景。行宮美景更甚,處處愉悅歡笑,金玉其外,以享樂掩蓋著背後暗無天日的廝殺。
曼睩冷眼瞧著,心中隻餘了厭惡,直至二皇子出現,請她去校場看看,她略略斂下眉宇之間的煩躁,隨之去了。
校場之中空無一人,倒是安靜。
二皇子拿起弓箭瞄向遠處的靶子,三起三落,欲語還休,最終一箭射出,偏離了靶心,幾乎要脫靶。
曼睩忽然笑出了聲:“二表哥這箭術怎差至如此地步,若叫哥哥……”
她一頓,笑意漸漸斂下,閉口不言。
二皇子輕歎一口氣,他已略略猜到了她的心事,可天子決斷,容不得他置喙,裝傻充愣是皇室成員必備本領。
曼睩便是太聰明了,太聰明的人,遲早會千瘡百孔、體無完膚。若是她能看透這個道理……
不,她如此聰明,又怎會不知呢?可她寧折不彎,仍舊以血肉之軀撞破南牆,撞得頭破血流,為了探尋一個真相。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