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外無護衛,僅一宮人在外守著。
宮簷之上是光芒萬丈,與簷下的陰涼對比鮮明。宮人見了來人,上前兩步攔下:“郡主稍候,奴才先行稟報。”
曼睩並不著急,她一路走來,消耗了所有氣力,此刻已窮途末路般,唯有那道大門之內能給她指明一個方向。
她被頭頂暈人的太陽曬得頭腦發虛,鎮定了片刻,才於宮人的催促聲中回神,留下了素月,一人踏進了門內。
她非此生頭一回踏入禦書房,可空曠陌生之感依舊撲麵而來,唯有坐於高位之人是她熟悉的。可此刻,她卻仿若初見他一般感覺陌生。
皇上放下手中奏折,麵色帶笑起身,驚訝道:“曼睩尋朕何事?朕還記得你多年前來禦書房求到朕跟前,還是為著嫁給崇凜一事。朕被你纏了許久,被你纏怕了,不得不應了你。”
他的笑中帶有幾分懷念,與她說話仿佛聊從前家常一般,氛圍出奇的溫情和諧。她多期盼這短短幾日隻是一場夢。
“皇上,”曼睩提起勇氣開口,聲音中含了一絲顫抖,“曼睩今日來求見皇上,是為多年前之事,此事縈繞於曼睩心頭,終不得解,叫曼睩日夜難安。”
皇上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笑容未變,目光中笑意卻漸漸退了,淩厲之色一閃而過:“哦?是何事?”
“是曼睩父兄的死因。”
皇上斂下唇角,麵上神色毫無意外:“沿邊之戰,你父兄為國捐軀,赤膽忠烈,受萬民敬仰。”
曼睩跪在他麵前,明眸如湖麵般沉靜:“我父親,歲十五入伍,一路披荊斬棘,為君效力,護國疆土二十七載,他一誌熱血報國,二願江氏一門脫商,再無他心。”
“我兄長,子承父誌,自幼隨軍,十二歲提槍上陣,十六歲與父親率一萬士兵同敵寇於沿邊開戰,浴血犧牲。”
她每說一字,心中傷慟便重一分,最終承受不住般微落了肩膀,忍住泣意:“皇上……舅舅,請舅舅告訴曼睩,他們是如何死的?”
那一聲舅舅不免令皇上有了一絲動容之色,他看著那雙含著萬分隱忍、雙目猩紅濕潤的眸子,聲音有些低沉:“曼睩,你於宮中千寵萬愛長大,朕與太後亦真心疼愛你,不是麼?”
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從皇上口中得知真相了。
曼睩輕輕一笑,淚珠不堪重負滑落雙腮,迷蒙的水霧模糊了眼前之人,也或許她從未看清過。
“皇上的真心疼愛,曼睩也是這幾日才看清的。曼睩從未疑心過皇上,從未!”
“長春宮的刺殺,遠嫁薑朝,薑朝與東瀛之戰,樁樁件件,曼睩可有遺漏?”
皇上從容一笑,不置可否。
沒有答案,卻也是最好的答案,她終於看清了真相。幼時的那場刺殺,本是皇上借刀殺人。若是被劫之人是她,便可嫁禍給薑朝,借口出兵;且她一死,便再無人追究父兄死因,出兵又能安撫舊臣之心,一舉多得。
她十二那歲對崇凜一見鍾情,非他不嫁,亦正中皇上下懷。想必皇上時常見到她,也會時時記著曾誅殺忠臣而不得安罷。她若遠嫁,無論雲薑兩朝的結好,或是引戰出兵,她都是最好的橋梁,此事於皇上而言有利無弊。可皇上大抵也未料到,即便永安王府諸人待她不好,她顧及兩朝之誼,隱而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