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烏雲將傾,北風呼嘯拂著密葉簌簌,複將池水攪亂。
屋裏一盞白釉鏤雕蓮花紋的香爐焚著淡香,嫋嫋煙霧緩緩升空消散。桌案旁的一樽小火爐溫著茶湯,淡淡茶香彌漫至整個屋子。
叔父嬸嬸安康,建陵錢莊興隆,管事盡心,茶業無恙。曼睩已於建陵安住多日,如今深秋袖底生涼,不免心中掛念雙親,望叔父嬸嬸添衣食暖,鬆柏綿綿。順頌時祺,吾安勿念。
曼睩落了款,收好信件遞給了素月,複又拾起筆,卻久久未落。
“姑娘,可還有話未寫盡?”
曼睩回了神,遲疑再三,最終收筆潔手,捧起一盞熱茶:“素月,去信局送下罷。”
素月應是,轉身出了門。
不知如今崇凜等人至了何處,寫了信亦無處可寄,不若不念,隻盼著能平安歸來便好。
再一陣風掠過,窗外忽而下起了細密小雨,敲於枝葉上,落於池塘中,點點滴滴,繾綣飄灑。
曼睩坐於窗下,守著火爐茶湯,倒也十分愜意。
正是此時,府門小廝領著一女子走來,報了一聲。
曼睩一瞧,竟是崇淨。
曼睩臨去雲夢前曾與小廝招呼過若崇淨來可留她,小廝謹記著,便將人領進來了。
崇淨穿著桃色對襟裙裳,被打濕後顏色更深,貼在了身上,令人瞧著便知冰涼。她發髻已濕透了,麵色蒼白,雙目猩紅,楚楚可憐。
曼睩摒退了小廝,連忙指著侍女將她領去客房,又換了衣裳,擦了頭發。見她唇上多了血色,這才招呼崇淨落座,給她斟了茶。
崇淨斂著眉眼,低聲道:“我不知江姑娘住在府中,擅自來了,請江姑娘勿怪。”
“那日原想著回雲朝,因一些事而耽擱了,恐須盤桓些日子。”曼睩神色淡淡,見她神情便知她所思,“四妹妹來可是有事?”
崇淨抬眼望著曼睩,眸中光芒流轉,抿著唇猶豫片刻,才將心事娓娓道來。
崇淨的舅母,便是學士府的鄭夫人替她相看了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是名門望族,而永安王府落魄至今,原是不匹配的。好在她的父兄,崇高同崇準於官場上素有聲望,文人清流,於建陵官中亦算不錯的。
鄭夫人前幾日過生辰,邀了那戶人家前來吃酒,兩家算作相看一場。
原本此事並未聲張,崇淨回府後卻被蘇氏叫去了長房。蘇氏直言崇凝瞧上了那戶公子,欲叫崇淨同鄭夫人說道說道,叫鄭夫人從中穿針引線。
崇淨不知所措,這才哭著離了府。
“還好江姑娘在,否則我心中的苦不知該與誰言。”崇淨道完,眼淚簌簌而下,卻不敢出聲,偶爾抽泣一下。
曼睩聞言,亦不知該如何寬慰她。
崇淨的婚事本該由她的母親鄭氏操持,可鄭氏體弱,纏綿病榻,力不從心。不過,王府老夫人如今安在,亦可替崇淨謀劃。
曼睩猜測老夫人並不關心此事,而蘇氏自己兩個女兒尚且忙不過來,又怎會對崇淨的婚事上心呢?
思來想去,便隻有崇淨的舅母鄭夫人願意替她籌謀了。如今鄭夫人籌謀了一番,卻被蘇氏從中作梗,的確令人難以咽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