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昂瞧都未瞧他一眼,柳漱柔見丈夫臉色行事,亦不敢多言。唯有曼睩聞聲叫他:“方寧,來我這裏坐,你愛吃的都在此處。”
江方寧未敢造次,規規矩矩安坐於曼睩身側,自知理虧,耷拉著腦袋隻敢扒飯。曼睩見他如此,忍俊不禁,將他愛吃的都夾到了他麵前。
江方寧尤為感激,低聲道謝:“謝謝堂姊。”話一出口,他心中陡然升起莫名的委屈,鼻子一酸,眼睛亦濕潤了。
不就是將堂姊房中的玉牌碎了麼,堂姊都不怪他,父親卻生了好大的氣,任母親如何勸慰都聽不進去,愣是打了他幾棍,把他關在屋裏思過。如今他背上還疼呢,青紫的棍痕觸目驚心,父親倒是瞧瞧啊,他偏不信父親見到他背上的青紫還能說他裝假博憐!
四人各懷心思用完膳,又一道去了偏廳飲茶。江方寧始終蔫兒著,緊跟於曼睩身旁,生怕被江遠昂責罵時找不到救星。曼睩如何不知他的心思,溫和與他搭話,以此消除他的畏懼。
外頭鑼鼓喧天,又有煙花喝彩之聲,堂內卻一片僵然,落針可聞。江遠昂飲完一盞茶湯,將玉盞不輕不重擱置於桌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江方寧眼皮一顫,立刻噤聲,縮在了軟座上。
江遠昂果然要問責:“方寧,可知錯了?”
江方寧不是個蠢的,反而格外機靈,慣會察言觀色:“兒子知錯了,父親。”
江遠昂又問:“錯在何處?”
“兒子不該拿堂姊玉牌,還不小心給碎了。”
“你為何偷拿你堂姊的玉牌?”
“不是偷,不是偷!隻是借用……兒子非有意為之,一不小心給碎了。”自然是見那玉牌成色上佳,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比先前從朋友那處見過的更好,這才起了攀比的心思,想拿出去與之一較高下。沒成想手滑,一不留神給碎了。江方寧不敢道出實話,生怕又招來一頓打。
江遠昂於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何人未見過?更何況是自己親生的江方寧。這小子一轉眼珠子,他便知這蠢東西憋了什麼氣,隻是此刻不拆穿他的僥幸罷了:“既如此,你當如何賠?”
啊?還要賠?不是已經挨了一頓打了麼?江方寧偷偷看向曼睩,少年心思格外好猜。他放下豪言壯語:“兒子今後送堂姊一塊更好的玉牌還不成?”
江遠昂聞言,不由得怒火中燒,寬掌落在桌案上,啪的一聲令玉盞都顫了顫,嚇得江方寧更是一抖。
柳漱柔自知兒子此次犯的錯大,亦不敢縱他,不由得出聲罵道:“你從前小打小鬧愛出些差錯便罷了,如今還敢私自去你堂姊的院子,溜進你堂姊的閨房,你如今也十五上了,端稱得上一句男子,方知男女之防大過天!”
江方寧這才知曉自己犯了大錯,他呆愣著看向曼睩,無論如何亦辯不出一句清白來。他原以為父親生氣隻因他行事不端不問自取,後又以為因碎了成色上佳的好玉才惹父親生氣。原來,原來他最大的錯處竟是因男女之別。可,堂姊是他親堂姊,素日裏一同用膳品茶、敘話玩笑,也未曾有何勞什子男女之防,怎忽然就生出了距離來呢?
曼睩笑意盈盈,語氣和婉:“叔父、嬸嬸,方寧定然知錯了,今兒是個熱鬧的好日子,不若此事就此揭過,原諒方寧罷。”
江遠昂見曼睩替江方寧求情,又思及已打了他幾棍子關了幾日,況玉牌已碎,便是打死了他亦於事無補,隻得將心中怒火壓下了幾分:“曼睩,玉牌之事對不住你,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這小混蛋無半點分寸尺度亦怪我與你嬸嬸教養不善,他如今也大了,不能再放任胡鬧了。明日起,你出入生意場便帶上他,叫他跟在你身邊好好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