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樅坐在T264次列車第14節車廂72號座位,手裏拿著一隻電池即將耗盡的手機。“這些天是我一生難忘的日子,因為你。”按下這幾個字後,他想了想,在“因為”前加了一個“隻”字。過了一會兒,他又把這句話刪掉,改成“再見”,最後,他把整個句子改成“我們忘記彼此吧”,填上了接收人的手機號碼,拇指放在確認鍵的位置。
停了一秒。
他還是把整個短信都刪掉了。
並不是每一列火車都會發生故事,但火車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
T264次列車從廣州出發開往拉薩,全程4980公裏,耗時三天三夜。丁樅的硬座車票451元,那是他最後的一筆錢。因而上車後,他沒有錢買東西吃,隻好不停地用手裏的一隻礦泉水瓶子接開水喝。火車從中國南部往北開,到鄭州後西折。到了第二天下午,原來的乘客大部分都已下車,座位上慢慢多了新的麵孔。車到西寧,一位藏族少女坐在了丁樅對麵。
火車繼續開動時,丁樅的眼前出現星星、斑點、很多塊狀的閃電,外麵陰雨的天色是鴨蛋殼那種淺青,但在餓暈的他看來是棗紅色。他想伏在桌上睡覺,卻被少女手中的蘋果吸引。蘋果,一隻綠蘋果,散發的香氣被饑餓的鼻子誇張過濾,一定很脆,甜而微酸,汁水充沛。丁樅咽了口唾沫,喉結狠狠地上下滾動一次。
或許是他餓狼一樣的目光令少女心生懼怕,或許是天生好客與仗義的情懷使然,少女把拿蘋果的手轉了個方向,手心向上攤開,蘋果完整地接近丁樅的鼻尖。
他那天一連吃了藏族少女七個蘋果,吃完,打了個發酵的飽嗝,他說謝謝。
每一列火車都有它所要到達的終點,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他必去的歸途。
丁樅站在拉薩街頭舉目四顧,日光白得像巨大的電焊光,把人熔進去,變得非常渺小。其實沒有想象中繁華,也沒想象中蒼涼,拉薩就是一座城而已。丁樅在人群中慢慢行走,那藏族少女從他身後經過,提著為數不多的行李,與他擦肩而過。少女步子很快,光腳穿一雙有刺繡的布鞋,她有栗子顏色、細瘦有力的足踝。
她走遠了,越來越遠了,她那袍子的一角在他眼中慢慢褪成一抹淡紅。丁樅覺得自己又餓了。
生存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想吃飽,得有錢。他沒錢,那麼就得去賺錢。他來到一家羊肉麵館的門口,問那店裏的夥計需不需要打雜的。但他顯然問錯了人,夥計是不可能決定留不留你的,他們每天隻管和麵、擀麵、切麵,早就膩煩透了。此時,上好的消遣來了,那兩個顯然缺少教養的男孩帶著一臉粗野的調謔對丁樅嚷:“來,說說,你能幹啥?”
“什麼都可以做。”
“喔,那把這桶爐灰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