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卷簾,夜涼如水,躺在架子床上的孟阮卻呆呆地瞪著一雙美眸,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的纏枝海棠。

交纏繁複的花枝富貴無雙,是她新嫁時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為了討夫君歡心,本不擅女紅的她十指紮得血淋淋,是以她記得極為清楚。

木然地坐了起來,銅鏡中的自己雲鬢花顏,玉肌雪膚,兩頰上屬於少女的嬌憨猶在,找不到半點那個形容枯槁的棄婦模樣。

“為什麼會這樣?”

孟阮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柔嫩如膏的雙手,明明她已經心如死灰,於除夕夜孤苦無依地死在城外的莊子裏,怎麼一覺醒來,又回到了新嫁的五年前?

酸軟微顫的腰肢提醒著她,這時候當是新婚三個月的時候,那個人要她要得尤其狠,每夜浴房都要預備兩三次水。

隔壁浴房裏一直有淋漓的水聲,此時驟然停了,男人的腳步聲和強勁的呼吸隨之而來。

下一刻,花鳥座山屏後果然轉出一個高大的男人,微敞的中衣尚被水珠打濕,映出胸腹間緊實的塊壘。

他正拿著一塊棉巾胡亂地擦拭著濕漉漉的發,燈下,男子身軀挺拔雋秀,英華內斂,偏偏半敞的衣衫鬆垮地橫在精壯腹間,平添幾分桀驁邪氣。

這個人,就是她的丈夫,淮陽侯府世子——寧渠

再看到這張俊逸無雙的臉,孟阮隻覺喉頭堵了一口鬱血,雙目刹那間被仇恨衝得發緊發痛。

這一刻,她腦海中隻有自己被拋棄在柴房,獨自流下他們四個月大的孩子!

那是一個剛剛成了形的胎兒,卻就那樣從她腹下滑出,她痛苦地揪住下裙,試圖留下她的骨血,可無論她怎麼努力,終究是倒在了血泊中.....

往事樁樁件件,皆是血海深仇。

砰地一聲,在外守夜的丫鬟猛然聽到一聲悶響,隨後便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嚇得眾人麵麵相覷。

終於,孟阮的貼身丫鬟荷月急匆匆跑進來,就見自家夫人隻穿著寢衣赤足站在腳踏上,而她的對麵,世子爺陰沉著一張俊臉,抱著剛剛被妻子扔來砸他的玉枕。

“韻兒的事,我知你有氣,但那是姨母托孤的女兒,母親憐她病弱單純,往後隻是遠遠地住在西苑,礙不著你什麼,怎麼這麼大氣性?”

寧渠本就長得英朗,又在軍中磨礪多年,此時濃眉一壓,渾身的氣勢嚇得荷月腳軟,但她更怕嚇到年紀尚小的少夫人。

少夫人在這淮陽侯府本就舉步維艱,往日都是小心伺候著世子爺的,怎麼今日竟糊塗地給世子爺甩臉子?

聽了他的話,孟阮才想起,今日是侯夫人娘家外甥女柳韻兒入府的日子。

她和寧渠剛剛新婚,侯夫人就逼著她開枝散葉,等得知她宮寒難孕之後,便迫不及待招了柳韻兒那個狐狸精入門,意圖給寧渠添房。

想起自己上輩子在侯府那幾年,被這個他口中嬌弱單純的表妹磋磨得心力交瘁,而他現在,竟然還怪自己氣性大容不得人?

對這個男人已經隻剩下濃濃地失望,孟阮緩緩抬手指著洞開的門,眼中寒霜冰封千裏,“滾出去。”

滾?

寧渠氣笑了,他生來尊貴,淮陽侯府嫡長子,京衛裏說一不二的指揮使大人,此刻竟然被一個小婦人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