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白從我兜裏掏出那一千塊錢，輕輕一甩，嶄新的連號鈔票，頓時哢哢作響。
朱太白接著又把錢塞回我的褲兜，對小薇說：
“小魚兒以後，就不在你們這幹了。”
“這一千，是別人提前給小魚兒的定金。”
“小魚兒要去賺大錢了。”
看到錢，小薇有點信了，她還柔聲來勸我：
“小魚兒，你真要走嘛，可是我姑姑說，魚不可脫淵，虎不可離山，你去外地就是魚離開水，不吉利。”
平時小薇對我和店裏的人，都是冷冰冰的。
沒想到離別之際，她還有溫柔的一麵。
不等我回答小薇，朱太白就掏出手機，晃著手機說：
“什麼叫魚不可脫淵，虎不可離山，明明是虎下山為雄，魚出淵為龍。”
那是一九九八年。
當時很多普通人，都沒聽過手機這個詞。
我是在飯店裏，見多了有錢的過客，才認識手機的。
朱太白用的，是摩托羅拉的上翻蓋手機。
俗稱掌中寶。
這是當年最高檔的手機，售價四千八。
買得起又舍得買的人，鳳毛麟角。
畢竟我們店裏的大廚，一個月工資也才六百多。
所以朱太白掏出掌中寶，不但震撼了我。
同時也震撼了小薇。
朱太白還說：“小妹妹，我勸你跟小魚兒談戀愛，那樣等到年底，小魚兒就會送一個掌中寶給你。”
朱太白說完，拉著我走出後院，踏上了田間小路。
我甚至都沒跟女生，單獨說過話，所以朱太白讓小薇和我談戀愛，羞得我臉發燙，頭也不好意思回。
結果小薇追出來，在我身後喊道：“小魚兒……我知道你偷看我……”
我回頭一看，小薇站在不遠處，小臉也通紅。
“小薇，對不起……”
我說完繼續趕路，走出老遠，再回頭一看。
我偷看了一年的女孩，還在目送我離開。
她站在翻滾的麥浪裏，陽光撒下來，給她全身蒙上一層金色光暈，她就在光暈裏，對我揮著手。
我停下腳步，想勸她回去，讓她不要送了。
朱太白使勁一拉我：“想卿卿我我，等年底吧，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我這才想起，危機四伏。
紮紙匠在縣城裏，開了一家殯葬一條龍，生意出奇的好，日進鬥金。
他兒子年紀輕輕，就已是歌舞廳老板，黑白兩吃。
父有錢子有勢。
假如他們知道我跑了，肯定會帶人來抓我。
所以必須盡快逃離。
走到國道邊，一輛貨車駛來，朱太白掏出兩張十元鈔，捏在手裏使勁揮舞。
貨車司機停車，笑著推開了車門。
從貨車上下來，再搭拖拉機的順風車，之後又步行。
晚上九點，我們來到一戶農家門前。
大門緊閉。
朱太白去敲門，還說：“我們是來吃雞鳴飯的。”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看朱太白往裏走，我也跟著往裏走。
沒有星星月亮，天很黑。
突然有人開了燈，我才赫然發現，麵前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我差點撞上去，被嚇了一大跳，說怎麼有棺材！
開門的漢子聽了，不滿地瞪著我。
朱太白連忙說：“什麼棺材，這叫安樂宮！”
說完又給漢子賠禮：“小孩子第一次出來做事，不太懂規矩，你別生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嘛。”
看看黑漆漆的棺材，再想想雞鳴飯還有安樂宮。
我有點懵，就問朱太白：
“做事？”
“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