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但北方的三月依舊寒冷，
霓虹燈散滅，早上還罩著一層薄霧的時候，汽車的鳴笛就已經劃破了小城的寧靜，開始了庸碌的一天
葛齊玉深吸了一口沁人的空氣，吐出一口白霧，又看著它緩緩消散在空氣中，身邊的街道車水馬龍，他卻和這口長歎一樣與世隔絕。
畢業好幾年了，畢業那天晚上在KTV裏的豪言壯語，他至今還記得，邁出校門，走入社會，短短一個月就讓他打拚的信念與決心，隨著他的學生時代一起煙消雲散。
起初他在上學的城市四處奔波，卻鮮有公司願意要他，垂頭喪氣地回到故鄉後，不如意的工作和束之高閣的專業知識一樣現實。
葛齊玉回到了他的辦公桌前，等待著老板的晨會，幾年來，他多次跳槽，小城的東南西北都留下過他的影子，如今，他到這家小公司快過一個月了，都還不知道老板的全名，
半晌，老板從大門裏擠了進來,老板姓泉，大家私下裏都叫他泉勝子，泉勝子在
會議桌的那頭唾沫橫飛，講著沒有營養的套話，葛齊玉則望著筆記本發呆，偶爾跟著大家應和兩聲，一項項無趣的任務被布置了下去。隨著電腦格式化的開機音樂，又開始麻木地機械似的敲著鍵盤，太陽從東邊一點點挪動到西邊，時針正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向前，葛齊王屏息凝神地等著，總算沒有等來繼續加班的命令，一聲歡呼，隨後一拍而散。
葛齊玉把電腦關機，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又關上了辦公室的燈。剛推開公司的大門，一股冷風撲麵而來，就像他那顆冰冷的心。
他的確是下班了，但絲毫不想回家，他一直都很討厭他那間狹小的出租屋，置身其中,他總有無法呼吸的感覺，畢業這些年來，他省吃儉用的把錢一塊一塊的攢了下來，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買房？結婚？
在買房與結婚幾乎畫上等號的令天，他甚至看不到一點希望
北風刮過，葛齊玉不由得裹緊了衣衫，身邊小區圍欄上爬滿的常青藤，在風裏沙沙地響著，行人拉高衣領、汽車搖上車窗，它們都把自己的麵容深深隱藏，匆匆走過，街旁的那幾根光禿禿的老樹，枝條僵硬的劃過，像天色一樣陰沉
聽任腳把自己帶到它想去的地方葛齊玉悄悄地出了城，城外是一座小山。少有人來打攪，青石鋪成的長梯，高高低低地通往山頂，青石小路的入口，一個小小的垃圾桶，和一棵很大的老槐樹隨著風搖曳，一切都很安靜。
葛齊王走到了槐樹旁邊。又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小城隻剩下了一個依稀的影子，像是還沒醒來的夢。他伸手摸了摸老樹虯遒的支幹、感受著時間這把刻刀給它銘記下的每一絲每一縷，風輕輕，抬頭望去，隻見枝上有新芽泛起，春天的腳步已經在這裏駐留。
葛齊玉笑了，他突然覺得一陣輕鬆，老樹無聲地佇立著，它守候著青石小路後的世界，從過往開始，向著未來而去。
過了良久，葛齊玉才順著小路一步一步向上，他走得很慢，感受著腳底凹凸的起伏，像是感覺著自己沉沒的生命。
青石板已經在這裏靜默了不知多少個年頭了，風雨經身，刻蝕出一道淡墨長痕，青石邊沿有苔痕露影，像歲月的故事，小路的兩側，盡是樹林，脫去了葉，獨自在風中瑟瑟。
小路很長，到登上山頂時,已是黃昏，山頂上，風漸漸，盤臥一株巨大的柏樹，樹下一張長凳，一盞路燈，再無一物。
葛齊玉將長凳上的灰塵輕輕拂去,老柏蒼幽,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更添幾分清冷，午後鬱結的陰雲，卻在此時散去，露出了孤零零的太陽，夕陽西下，望晚日照城郭，風徐徐⋯⋯
靜靜地，葛齊玉獨自在這裏呆坐良久，生活的煩惱如過往雲煙般的消散，這樣的平靜,他已經許久不曾擁有了。
天色暗淡，路燈悄悄亮起，落了一片橙黃的光暈，遠處，霓虹燈盡數亮起，是城市的夜。風卻未嚐把喧囂帶來，起身順著原路返回時，風乍起。
就要走了嗎？
葛齊玉在心中默問，回頭望去，無人回應,隻有風吹樹響，他回頭望去，老柏在燈下樹影婆娑，葛齊玉又一次的嗅到了青石板的氣味，很濃，也很淡。
在他的身後，老柏依舊，望著他的背影逐漸模糊。
非洲的羅非魚，在幹旱中掙紮著返回故鄉,一刻不停。城市這片荒漠，每個人都像魚一樣地呼吸著，掙紮著，順流，逆流，都一樣停不下來，連北京的地壇都日益擁擠，心靈還能在哪裏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