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一層的熱浪席地而起,夏和在地裏掄起鋤頭埋頭苦幹,麵朝黃土背朝天,顧不上嘴唇的開裂熱浪的輕撫,地裏的莊稼已經枯死,趁著家裏還有些耐旱的紅薯,得趕緊種上。今年剛過不到一半,若是種不出點填肚子的玩意,自己連同癱瘓在床的父親都免不了一碗孟婆湯。太陽偷偷躲到山腰,還不忘探出半個頭來,欣賞這片皸裂的土地,順便在山尖處畫出一道別樣的紅線,隻是路過時的玩鬧,不顧凡人死活。夏和癱坐在地上,花光了全身的力氣,總算把這片不大的地鋤完了,午飯自然是沒有吃的,在這生產力並不發達的時代,旱年必有饑荒,有得吃就不錯了,就不奢求一天兩頓了。“喲,這瓜娃子還真把地鋤好了。”諷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的驚訝,夏和沒有理會,也沒那力氣。那兩名壯漢也沒有和夏和說話,隻是勞作之後回家路上的閑談。【甲】“管他呢,反正這父子倆也活不過今年”,【乙】“那可不,若是這瓜娃子自己還說不準,可他偏偏還要照顧一個隻吃飯不幹活的廢物,哈哈哈哈”,【甲】“甭說了,這旱年誰都不好過啊”,“那可說不準,皇上貴為天子,他家的地那肯定是風調雨順,說不定他的鋤頭都是金子做的呢”。【乙】“那是肯定的啊,隻希望他能發發善心,今年少收點咱們的糧”。太陽公公似乎玩夠了,跑到山的另一邊休息去了。夏和也該回家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肚子空空的回到了那個小且破的茅草房裏,家裏亂糟糟的,像是被人翻找過一番,夏和並沒有覺得奇怪,轉頭看向床上30歲的老頭,不是因為年齡老,而是扛不住心理上的壓力麵色蒼老。夏和問道“阿爹,是不是阿叔阿嬸他們來過呀。”老頭哽咽的咽了咽口水,回答道“老三,是阿爹對不起你。”沒錯,夏和是夏老頭的第三個孩子,夏老頭去年被地主家傻大兒養的狗給咬了,出於本能下意識的就打了狗,然後就被家丁打成了殘廢,被夏和托回家裏。此後便妻離子散,因為現在的夏老頭已經沒有能力養家了,自然就被無情的拋棄,大兒子自己出村闖蕩,二女兒也跟著妻子回娘家了,隻有年僅4歲的夏和留了下來,從此父子倆相依為命。”夏和也猜出發生了什麼,回應道“沒事的阿爹,孩兒明天去地主那兒借些耐旱的紅薯來,隻要先熬過今年就好。”夏老頭又說“家裏已經沒有吃的了,全被拿走了。”夏老頭說“拿”而不是說“搶”,他自己也明白,現在的自己就是夏和的累贅。夏和擺了擺手說道“阿爹,你看。”夏和的衣服裏好像有什麼一顆一顆的東西,【夏老頭】“這是?”夏和連忙解開衣服,掉出來好多小顆小顆的土豆,紅薯。夏和穿的畢竟是夏老頭的衣服,屬實是大了好多,但這樣也方便藏東西嘛。夏老頭笑著說道“你個小機靈鬼。”夏和湊近小聲說道:“牆角還埋著些,沒見被挖的痕跡,應該還在”。夏老頭一分鍾前還在苦悶自責,現在卻被夏和這番操作逗出了一抹微笑,這孩子實在機靈。夏和跑到隔壁屋後生起一小堆火,這也是為了不讓阿叔阿嬸們發現自家還有吃的,借著鄰居家的炊煙打掩護。等火堆快要熄滅的時候,把一些土豆和紅薯埋到火灰裏,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考好了,夏和興衝衝的帶著它們趕回家裏。雖然有些噎著,但好歹是活命糧,夏和也是懂事,把大顆的都讓給了夏老頭,總是說自己年紀小胃口也小,已經吃飽啦。事實是這些最多六分飽,活命糧能省則省,若是頓頓吃飽,估計就真的活不過今年了。次日,天蒙蒙亮,夏和小心翼翼的起床,綁好身上的衣物,生怕吵醒夏老頭。提著一個不大的水桶拿上水瓢就出門了,打一個噴嚏都是一股朦朧意。來到日漸消瘦的小溪邊,用水瓢一點一點的舀起帶著些沙土的水,每到半桶,夏和就會提桶回家一趟,來來回回十幾趟,總算把水缸填滿了,要是夏老頭還健全,一個扁擔挑兩桶三四趟就夠用好多天了。夏和忙完天剛亮,沒顧得上休息,連忙往地主家趕去。地主家的傻大兒把夏老頭搞成這樣,夏和心中不可能一點意見都沒有,但是,若不去借糧,根本沒法活下去,這就是底層人的無奈吧,再苦也要硬著頭皮咽到肚子裏。地主家的大門一開一關,夏和就這樣被丟了出來,周圍的人群紛紛散開,免得被揚起的灰塵碰到,染上晦氣。夏和是這些借糧的人群中來得最早的,也等了好一會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夏和連忙跪下磕頭,說道:“老爺,我真的能種,地我都鋤好了,求老爺信我一會吧。”地主自然有自己的考量,這個時代看的是勞動力,一個5歲的小孩,實在是不相信他能獨立耕作,誰也不想做虧本買賣。門內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說了,交八成就借你。”這番話入晴天霹靂般刺痛了夏和的內心,這是什麼概念啊,朝廷收走兩成,地主收走八成,再算上要還給地主的,難道要賭嗎?賭今年朝廷發發善心,隻收一成,那樣自己還剩一成,再去掉要還地主的,橫豎都是一死。久久沒有聽到夏和的回複,管家毫不留情的來了一句:“轟走”。門口的家丁也不含糊,掄起手中的棍子,就往夏和身上打。夏和還不死心,還想開口請求時,管家又補上了一句:“老爺說了,把夏九家的地收了。”夏九正是夏和父親的名字,夏和耐不住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打擊,連滾帶爬灰溜溜地起身跑開了。現在的夏和,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死法餓死,延期執行,因為家裏還藏了一點吃的嘛,嗬嗬。也不知道回去了該怎麼告訴夏老頭,眼淚也不爭氣的鑽了出來。在床上躺著的夏老頭,無力的望著窗外,眼中連一絲絲的生機都沒有了,他的心已經死了,也許他已經猜到了結果,他恨,恨自己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拖累了夏和,這便是最底層的人,隻要對方的地位比自己高,連恨他都不敢,刻在DNA裏的貧窮並不是那麼容易移除的。但就算他死了,夏和還小,孤苦伶仃的,又能比現在好多少呢?一騎塵煙起,夏和被比自己大了兩倍半的身影狠狠的砸倒,暈了過去,那身影緩緩起身,煙塵散去,身著華貴的少年拍了拍衣服,即使蒙著層灰,也掩蓋不了衣物上金絲散發出的光,腰間的白玉,也清晰可見。那少年五官俊俏,棱角分明,與這小村子格格不入。遠處不知幾輛馬車飛馳而來,卷起的灰塵不亞於那名少年。快要靠近少年時馬車緩緩減速,精準的停在少年身旁,沒讓一粒煙塵碰到他,車上下來一位老者,對少年畢恭畢敬的行禮,說道:“少爺,老奴來遲了。”少年擺了擺手說道:“無妨,是我自己非要來訓這烈馬,我並無大礙,多派些人手,把那烈馬尋回來。”老者又行了一禮:“是。”老者又對少年使了使眼色,少年回頭看見暈倒的夏和,撓了撓頭說道:“嗨,闖禍了,先把他帶到府上醫治。”隨後有問道:“這裏離梁王府多遠?”老者答道:“回少爺,大致30裏。”少年回應道:“這馬雖然烈,跑的還算快,定要尋回”。老者:“是”。少年擺了擺手:“回府”。然後便上了馬車,至於夏和嘛,自然不會和少年同一輛馬車啦,被老者安排在了後麵一些的馬車上,頃刻間,車隊已經遠離了這片貧瘠的土地。
第1章 都是為了活著(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