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未黯來的時候,周衡正坐在床上看書。
和煦的陽光輕輕柔柔地打在他的側臉上,房間裏隻有翻動紙頁的聲音。男生即使已經步入不惑之年,容貌依舊俊朗,常年的病痛讓他的膚色變得蒼白,眼底總是帶著淡淡的烏青,但是眼底的溫潤從來沒有消失。
他就在那靜靜地坐著,像是一幅易碎的油畫,仿佛一陣風吹來,他就會落在地上,變成薔薇花瓣,然後慢慢消逝,再也找不到了。
“周衡。”薑未黯淡淡開口。
周衡抬頭看向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不太愛說話的小朋友長大了,再也沒有叫過他爸爸或者衡衡。父子兩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交集越來越少,漸行漸遠,最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薑未黯是最後一個知道周衡住進療養院的人。
“周周來了。”周衡笑了笑,放下書。
“我討厭你。”薑未黯表情可以算得上是冷酷了。
周衡無奈地笑笑,神情是薑未黯印象裏最熟悉的溫柔,但說出來的話語卻是那樣傷人:“這樣啊,但是我可能沒有時間哄好你了,周周要一直討厭我嗎?”
“一直。”
“那在你原諒我之前,過來抱抱我好嗎?”
薑未黯突然就紅了眼眶。
周衡生病對於他來說像是天塌了一樣,突然又不可置信。他受到的衝擊一點都不比薑晟少。自從離開了福利院,周衡是第一個給予他所謂“愛”的人,他教會他什麼是“朋友”“親人”“價值”“人生”“尊重”,教會他如何做一個正常人。
對於他來說,周衡既是親人,又是摯友,更是恩師,他的存在,已經刻在了薑未黯的骨血裏,周衡生病甚至死去,對於薑未黯來說,不亞於剝皮抽筋,鑽心剜骨。
他走上前去,俯下有些清瘦的身子,抱住了周衡。
生病的這段時間,周衡日日受病痛折磨,胃口差極了,也睡不好覺,不到一個星期就消瘦了不少,薑未黯剛進來的時候甚至不敢相信這個坐在床上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周衡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父親,疼惜地撫了撫薑未黯的頭發。
薑未黯突然道:“我不是同性戀。”
周衡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像是壓在心底的擔憂與愧疚終於隨著他這一句話煙消雲散一般,整個人都輕鬆了。
“好,好,能把她帶過來我見見嗎?”
“嗯,我待會兒去接她。”
……
花瓶裏的薔薇花搖搖晃晃,落下了最後一片深紅色花瓣。
顧遙來到療養院的時候,周衡的精神又差了一些。
她在來的路上就非常忐忑,她跟薑未黯談了一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家長,而且她隱約能夠感覺到,麵前這個孱弱的男人對於薑未黯來說非常重要。
周衡看到來人,揚起一個溫和的笑,眼底的清澈早已不複,取而代之的是歲月留下的平靜無波,溫潤柔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顧遙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詩。
即便年且五十,臉上也不過是多了些細紋,風華依舊,遙遙一瞥,還以為是個富貴公子哥。
“你好。”
顧遙猛地回神:“您好。”
周衡靠著枕頭,輕輕說道:“你是未黯的女朋友,對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