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1 / 3)

就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的25號,聖誕節,浪子終於回來了。

在肖葵決定向全家人坦白,在相思決定向浪子請求原諒的時候,他回來了,他潦倒而蒼灰的麵孔一下子就使相思軟了。她所有的決定又像一隻膽小的鴿子蜷縮起了半張開的翅膀,落回到她的內心。

所謂宿命,這更像。因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年的聖誕節,竟是她與他的最後一次見麵。

那天中午大家還熱情高昂的商量著晚上去哪裏洗腳K歌泡吧,最後分成兩組,月瑤祝天然他們老一輩的去洗腳做保健,肖葵他們年輕人帶著小昭妹和小昭弟去城裏最大的廣場上放煙火,放完煙火再去吃批薩,行程安排得緊湊完美。

肖葵開著車,車裏放著韓國人唱的hiprop,裏麵有了小昭弟和小昭妹就鬧哄哄的了,相思靠著車窗,把窗子打開著,從早上開始她就有點咳嗽,被風一吹更是不可收拾。或者是太緊張,她一緊張就覺得胸口被壓得悶,壓得疼,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因為肖葵說今天晚上一定會找機會告訴樂樂實情。天知道結果會不會變得很糟糕。

樂樂拍著相思的肩膀說:“怎麼會感冒呢?上午還好好的。”

“去年流行hiprop,今年流行感冒。”她記得這是一個紅得發紫的明星嘴裏迸出來的一句話,這時候頂用。

她瞄了一眼肖葵,他眉頭皺得很高。忽然他把車子刹到路邊。

“你們等等,我去去就回。”他跳下車,衝進了路旁邊的春天大藥房,回來的時候將一瓶止咳糖漿丟給相思。“先喝點吧!再咳就地震了。”

廣場上很多人,夜晚的鴿子還沒有回巢,他們逗了鴿子又放煙火,拍了許多夜晚的照片。大家興致都很好,除了相思和肖葵,肖葵給孩子點煙火去了,相思在草坪邊找了張長椅坐下。剛一落座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這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嗎?”

相思抬頭一看,是她以前家教時候的孩子的家長,聽說是個大律師。

“哈哈,王律師你還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我找你做家教的時候問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你說賣花的,我不信,你改說是賣火柴的,是不是?”

相思也笑起來,“對對對,我想我賣火柴的你比較容易可憐我。”

“可是看樣子你過得不錯啊!”

“哪裏看出來的?”

“上次你去我們家的時候穿時裝,這次穿名牌了。”

相思明白他指的是她身上香奈兒的大紅風衣。“哈,王律師看人不能看外表哦!”

“我裏外一起看的!”王律師笑嗬嗬的說:“我看出你現在很鬱悶。這外界的歡樂仿佛都離你很遠。”

相思把衣服攏了攏連忙岔開話題,“您女兒呢?還是那麼刁蠻不?”

“跟她媽媽去美國了。”

“怎麼?”

“我們剛剛離了婚。”王律師歎息一聲,“你看我都不惑的人了,對感情這東西還是不理解,她小我十四歲,倉促結婚,也飛快的離婚了。愛情是隻怪物,你永遠別想弄透它。”

王律師站起來,“我請你喝咖啡吧,今天過節。”

相思坐著沒動,狐疑的看著他。

“怕我?”

她老實的點點頭。

“我不是披著羊皮的狼。”

“怕你是披著狼皮的羊。”相思打趣。

“哈哈哈,跟你說話真有意思。”他把手伸出來,“你應該去喝點熱咖啡的,不應該坐這兒吹風。”

“這算是邀請嗎?”

“是懇請。”他說。

相思站起來,卻被突然殺過來的肖葵扯到身後去了,他氣勢洶洶的瞪著王律師,“別以為道貌岸然就可以出來混了!”

“這位是?”王律師不解的問。

“劉德華。”

王律師怔了怔,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嗬,看來我有眼不識泰山。”說完遞了一張名片給相思,“祝小姐,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肖葵抽出那張名片往他身上丟去,“謝了,她有困難也不會找你!”

“肖葵你幹什麼啊?!”相思把他拉開,撿起名片對王律師歉意的說:“真對不起!他一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

“他很在乎你,所以你應該幸福地笑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裏愁眉苦臉。”

說完,王律師拂袖而出。

他們兩個一起回頭,看到一臉憤怒的樂樂,這種表情他們都不止一次見過。她站在一大群人外麵,站在一大叢混亂的光輝裏,眼孔裏仿佛泛著微藍,她悲憤的時候常常就是這樣。

“我恨你們!”她那樣站了好久以後才說出來,表情擰得厲害。

“樂樂。”相思上前試圖捉住她的手,她一把將她揮開。

“我恨死你們!”她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說完了忽然蹲下來,抱著膝蓋,低低的哭,嘴裏囁嚅著好像說著什麼,可她的聲音都埋進了手心裏根本聽不清楚。相思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她踟躇的時候接到了浪子的電話。

“相思你在哪兒?”

“浪子?浪子是你嗎?”

“是我!”那邊激動的,卻又仿佛有氣無力,“我在陽光錢櫃303號房等你,你快來。”

“你讓我去我就去啊?”相思前仇舊恨這時候都湧了上來。

“你必須來,不然我們的帳算不清了。”

她倒要看看誰跟誰算帳。

相思站在303號房門口,她很緊張,手伸出去又縮回來。這段時間的分離就仿佛使兩人的距離又拉開了好多,她才發現原來浪子的形象在她腦子裏像被風蝕了邊廓一樣,已經不那麼真實和確定了。

她把手機打開,撥了他的號。

“浪子,在你沒有給我一個說法之前,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見麵了。”她冷冰冰的說。

“廢話!你以為我回來找你數星星撈月亮的嗎?”他急切的叫起來。

門嘩啦一下拉開,他收了手機,表情有些荒唐而誇張的灰暗,這是相思完全沒有想到的,讓她的心狠狠的揪疼了。他什麼猶豫都沒有,就把她拉進去按在牆壁上使勁的吻,他吻得她快要窒息。他身上複雜的味道像一支絕望的罌粟帶著烈性的辛辣,她猛地推開了他。

“浪子,我想你應該向我好好解釋。”她言簡意賅。

“是的!”他抓著自己的頭發,懊惱的要命,他自知這個解釋欠了太長的時間了,“可是相思,我已經沒有時間向你好好解釋了。”

她吃驚的看到浪子手背上的淤傷,看到他淩亂的裹著煙灰香的頭發,看到他藏青色甲克上落下一顆一顆的塵土。她看到了,這個浪子,她愛過的人,落魄至此。

“相思。”他把她拉到他的腿上坐下,把頭埋在她的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相思,我多麼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啊!可是我做不到了,如果你還愛肖葵,你就跟他去吧!”

她把他的頭抬起來,看到他滿臉狼藉的淚痕,他哭了。

“你怎麼了?”

他神情呆滯,幾乎是咬著牙齒說:“他放了狠話威脅我說要殺光我身邊所有的人,我知道他做得到,他是個瘋子,他有很多辦法,我知道他的一切計劃,他是想讓我一無所有讓我生不如死,我一定不能讓他得逞,相思,我得離開,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來。可是我必須再見你一麵,隻有你才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

他這樣說著,說得語無倫次,說得很嚴重。相思根本就聽不懂。

“你把話說清楚一點行不行?什麼殺人,你要離開?你還要到哪裏去呢?”

他把她的手拉下來抱在懷裏,把她冷硬的身體一齊圈進去,“別問了,總有一天你什麼都會明白的!相思,今晚就讓我和你好好過一個聖誕節,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待了二十八個膽戰心驚的日子。”

那一晚,相思隨浪子去他住的地方,那裏已經落滿了灰塵結了許多蛛絲網,像一個無人造訪的廢墟。那天晚上她把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就是在這個糟糕的屋子裏和浪子跳最後一次探戈的,他教得很認真,把音響開到很大聲,因為隻有他才會住到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來,周圍根本沒人住也吵不到誰。

浪子拔了相思的手機電池,跋扈是說:“今天晚上你被我包了。”

“浪子,你變了。”她在跳舞的時候忽然說。

“為伊消得人憔悴。”

“你還貧?!”

“這叫苦中作樂。”他把她的腰攬得更緊,嗅她發稍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相思,你又瘦了。”

“我這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她說,隻有她自己知道說這句話使她多麼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