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正是七月的好時節。
太陽高懸，紅日當頭。
更有蟬鳴聲不絕於耳，讓本就燥熱的空氣越發的鬧騰起來。
隻聽見村口劈裏啪啦的傳來一陣鞭炮聲，聲音更是蓋過了蟬鳴聲，空氣似乎變成了一股熱浪，讓人急，讓人燥。
這鞭炮聲一響，是個人都知道，村子的某戶人家有大喜事了！
——河神選童男童女的大事！
人們也顧不得天氣的燥熱，都急衝衝的往村口跑了過去，希望這大喜事能是自家的。
村口有一棵大槐樹，槐樹下立著兩個男人。他們身著黑邊藍底的勁裝，麵帶榮光，均有六尺高。
一個細眼，一個闊眼。
他們是衙門中的小吏，專門來報喜的，腰間還塞著一條紅布條，腳邊則是鞭炮碎屑。
不消半刻鍾的時間，村口已然站滿了人，村子裏的人大多都來了，隻差三個。
兩個小吏自顧自的說著話，暫不理會村民。
旁邊六尺開外，眾村民都彎腰低頭，生怕有一點‘不尊重’的地方。
在一眾村民的映襯下，這兩個小吏好似鶴立雞群一般，儀表、神態均高人一等。
又過了半刻鍾，兩個小吏見周圍不再有村民趕來，便停止了相互之間的交談，他們看向噤若寒蟬的村民——
“吳屠戶在哪裏？”闊眼小吏高聲問道。
“還不快快來接喜訊！”細眼小吏聲氣更足。
一眾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在人群中尋找吳屠戶的身影。
一小會兒之後，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走出來，說道：“大人，吳...吳屠戶沒來...”
細眼小吏頓時怒目圓睜，一雙細眼也在刹那間變成了圓眼，斥道：“大膽！他算什麼...”
闊眼小吏伸手攔住同伴，說道：“且慢發火，說不得那吳屠戶不在，出去殺豬去了...”
細眼小吏聞言，覺著有理，暫熄心中怒火，朝著眾人問道：“吳屠戶的女兒呢？出來接訊！”
眾村民又是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之後，仍是之前那老人站出來，顫顫巍巍道：“她...她也沒來...”
細眼小吏心中之火噌噌竄起，自他當了衙門小吏以來，何曾這般遭人輕視過？
這一村子的人合該都來聽他訓話的。
細眼小吏正要發怒，卻又忽的想起，另一樁喜事也是這個村裏的人的，莫非也不曾來？
隻聽見細眼小吏沉沉說道：“石老實呢，在嗎？”
“在、在。”人群中慌忙鑽出一個身影，隻見其麵相似獐頭，一雙眼睛類鼠目，皮膚半黑不黑，手指雖粗糙，卻並沒有肉繭。他今年三十歲，看起來卻好像有四十歲，又好像有五十歲！
一個人若是算計的太多，終究會老的快些。
細眼小吏斜著看了一眼，道：“你就是石老實？”
石老實彎著腰，弓著背，一雙老鼠眼眯成了一道縫兒，點頭道：“小的就是。”
細眼小吏見石老實點頭哈腰，心中不免有幾分自得，之前的火氣也去了幾分，說話也和氣了些，道：“你家兒子被選了童男，你可要細細準備！”
石老實聽了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他家孩子竟然能被選為童男，日後去了河神府定然有天大的造化，他自個兒也連帶著吃穿不愁，能享受那富貴人家一般的生活。
驚的是，他家孩子實在不是個少年郎，而是女孩！隻因老母盼孫心切，便索性當了兒子養，外人渾然不知。此刻被選了童男，若是被河神發現，豈不...豈不...
一時間，石老實後背驚出一席的冷汗。
細眼小吏見石老實呆立一旁，也不言語，隻覺得自己又被輕視，麵色頓時變冷，不由重重道：“喂，你聽見沒有，回去好好準備！”
石老實被驚醒，忙點著頭彎著腰說道：“小的現在就去準備河神祭禮，兩位官差大人也請往家中一敘，小的好備一些喜錢給二位吃酒..”
細眼小吏聞言，心中很是受用，麵上冷色盡散，換上了和煦的笑容，道：“你這漢子倒有些意思，我等這便去你家中說說話，講講河神祭祀的忌諱，免得到時候少了禮事...”
“也影響你家小子在河神府的待遇。”
石老實聞言連聲稱謝，心中卻愁苦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