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隨著知識分子道德的跳水,胡適等前輩學人往往成為我們追慕的對象,朱文楚的《胡適家事與情事》就談到胡適當年怎樣對待他人的問題。
20世紀30年代,胡適的同鄉章希呂所在的亞東圖書館很不景氣,章希呂的工作眼看不保,為了幫助他,胡適請其協助自己工作。章在胡家的主要工作是:編校《胡適文存》第四集、《藏暉室劄記》(40萬字);擔任《獨立評論》雜誌總編助理並進行末校;承擔胡適文案的秘書工作、胡府財務管家、迎送等。章希呂在亞東圖書館工資隻有月薪30元,胡適卻非要開給他80元。其實,胡適當時的經濟狀況並不好,還欠著一身債,他是看到章希呂家庭負擔重才這樣做的。章希呂非常感動,隻肯收40元,胡適好說歹說,他才收了50元。第一次在胡家做了19個月後,章希呂返鄉,胡適設宴餞行,送了他100塊錢盤纏,江冬秀送阿膠一斤、酒四瓶。章父60歲大壽,胡適夫妻贈送了一件價值45塊大洋的皮衣做禮物。
胡適對熟人如此真誠、慷慨,對初相識的人也同樣如此。1959年10月23日,回台灣定居的胡適收到一封信,信是一個賣芝麻餅的小販寫的。這個叫袁瓞的小販向他請教英美政治製度問題。袁瓞是江蘇人,在上海讀過高中,但沒有畢業。胡適得信非常激動,當即回了一封信,其中有這樣一些話:“一個賣餅的,每天背著鉛皮桶在街上賣芝麻餅,風雨無阻,烈日更不放在心上,但他還肯忙裏偷閑,關心國家大計,關心英美的政治製度”,“單隻這一件奇事已夠使我樂觀,使我高興了”,他邀請袁瓞到南港“中研院”的寓所作客,袁如約來了,兩人談得很投機。當胡適得知袁瓞鼻孔裏長了個瘤子,想治又沒錢時,當即給台大醫院院長高天雲寫了一封信,信中說:“這是我的好朋友,一切治療費用由我負擔。”
胡適善待他人,與其內心深處的感恩意識有關。1907年5月,就讀中國公學的胡適因患腳氣病回鄉養病,正好與長他兩輩的族公胡節甫同行。16歲的胡適因為腳腫無法走路,隻好以轎代行,68歲的胡節甫居然步行伴陪他,邊走邊聊天,一天走了60裏路。1910年1月底,胡適脫離中國新公學,在租界華童中學教書,經常入不敷出,隻好向胡節甫借貸,這位族公總是有求必應。半年後,胡適考取庚款公費留美,胡節甫馬上在經濟上予以幫助,並承諾,在胡適出國之後,墊錢寄給胡適母親以供家用。1915年末、1916年初,胡家接連舉喪(胡適的大姐、大哥和嶽母去世),胡節甫兩次寄給胡適母親馮順弟各五十銀圓予以資助。胡適的朋友程樂亭對胡適也極其關心。胡適要去北京參加庚款公款留美考試,缺少盤纏,與他訂交隻有一年的程樂亭說服父親程鬆堂借了一百塊大洋給他。
不過,胡適的感恩與一般人很不相同。一般人感恩,隻是想到回報當初的施恩對象,足額報答了施恩者,他們的感恩行為也就自動中止,這種感恩可以叫小感恩;而胡適的感恩不僅回報了當初的施恩對象,比如在胡節甫身後,他為其原配節娘設立養老折子、資助其孫子讀書,恩人程鬆堂逝世時他贈送巨款奠儀等等,還將這種感恩意識擴及其他的人,給他人實實在在解決困難,這是一種大感恩,它在一定程度上抵達了佛的境界。
感恩的品級實際上體現了一個人心靈的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