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的戀人(6)
“哎,都九點多了啦,怎麼還有那麼多人哪。”鬆緒手裏攥著兩張卡,一張是淺井那裏蹭來的告白機會。多掛一張,他就會多一次看到的機會吧。
十二點之前,少年們的心情必須都被懸掛完畢。二十五號的零點開始,每個對愛心懷期待的人都可以開始一場有趣的愛情尋寶遊戲啦。
“好冷呢……”淺井友情讚助。
“喏,快喝吧。”鬆緒塞上溫熱的巧克力飲料,“拜托你幫忙咯,你知道那些學生處的管得亂嚴,每人隻許掛一張呢。哎……”
巧克力是給人好心情和力量的神奇物質,就好像在它的催化下,所有不可能終將可能,所有堅守許多年的安靜一瞬間被激動力量摧毀。淺井深深喝了一大口,想起夏末的那個雨天,是不是那杯太過甜暖的巧克力讓自己瞬時愛上了誰呢?
雪開始更加細密地墜落。幾乎不在誰的身上逗留,一下子濕潤發膚衣角。對於屋內觀賞的人來說,雪花是浪漫舞蹈的精靈。對於站在雪裏數十分鍾的孩子來說,最初的驚喜過後,雪花不過就是凍到冰點的雨水罷了。冬天濕淋淋的,誰都不好受。開始還有人嘻哈:“這還真是像等一個人愛的感覺呢,凍得冰冷,心卻是滾燙滾燙的。”很快隊伍就渙散起來:“快點啦!”“要凍死了!”有一些人索性放棄了這樣的告白機會:“哎呀,反正明年再說也可以嘛,我是凍得受不了了。”
要不索性不來。現在走?真是對於幼稚愛情的最大諷刺啊。小孩子不管不顧,照樣小跑著走掉。
淺井看鬆緒,沒有絲毫懈怠的情緒,一臉認真地期待著。她想:還好,她是認真地珍惜這一份表白的心情。
“到你了,到你了,掛在哪?”學生處的同學對淺井不耐煩地喊。
“哦,哦……”淺井隨便一指,“那邊吧。”
同學用長竹竿挑住卡片上的麻製繩索,輕輕一勾,便顫悠悠地懸掛在以樅樹中點為圓心,樹幹為直徑所形成的表麵的十一點半的位置上。天哪,好高。
“能不能低一點啊?”淺井看出鬆緒有點失望。
“下一個。”
好在,鬆緒的卡片,是在五點半的位置。
看見鬆緒笑了。那麼顯眼的位置,她的白馬王子一定能夠看到上麵描繪的可愛字樣吧:
“冷寧。我喜歡你。鬆緒。”
他一定看得見吧。
就在離開高大樅樹的那一秒鍾,於漫天細密的飛雪中,淺井清清楚楚地看見,在隱匿於黑暗處的冗長隊伍的倒數第十六個位置,是冷寧咬著嘴唇,愣愣地對著高大樹塔出神,那副堅持認真的嘴臉讓她瞬間淚盈於睫。
眨一眨眼,融化落在眼眶上的一片雪。
曾經一直抓在手裏的布娃娃,從三歲一直撥弄到十三歲。原本晶瑩的麵容被你瞧得早已膩歪,發梢衣角沾滿泥土油水,你不稀罕地把她丟在牆角邊,發現被隔壁家的榮麗撿去清洗幹淨,又是一副光鮮亮麗的陌生感。
就那麼站在牆角邊,看著耀武揚威的榮麗,淺井突然放聲大哭。
一早醒來,淺井就覺得右邊腦袋隱隱作痛。高中一年級的告白節隻有一次,就這樣灑脫地把機會轉讓給鬆緒,不是沒有一點懊悔。那個也許意義不大的布娃娃卻可能是別人的珍貴寶貝。
具有神奇力氣的樅樹前依舊人滿為患。很多人抽課間十分鍾開始清算屬於自己的告白卡片,第一節課間找左半邊,第二節課間找上半邊,好像非常專業的軍犬在地毯式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戀愛可能性。也總是有人很厲害地在上課時間還能找諸如“老師,我憋不住了。”“老師,我老爸找我”之類的借口,從容地一張張窺探別人的秘密,一邊還發出“哦,原來奈奈中意的是三班的那個豬頭”之類的得意評論。總有人眼花繚亂地看到一連串與自己有關的大熟人或是陌生人,腦子裏訥訥地對不上名號。也有人滿心歡喜地奔過來,心髒“DOKI”了半天,卻發現連三班的豬頭都比自己受歡迎,於是恨恨地抱怨“好無聊的遊戲”,並發誓再也不會參與其中,就這樣慘淡地結束了高中時期的愛情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