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何曉琳最喜歡的玩具是月餅盒。它有一個光滑的灰色表麵,從不同角度觀察時會發出彩虹般的色彩。打開後,一個由珍珠色縐紙製成的月亮會拱起來。月亮上浮雕著一個漂浮的小女孩的圖像,周圍是曉琳看不懂的英語單詞。當盒子合上並直立時,盒子變成了一盞月亮燈。柔和的黃光透過方形盒子中間的磨砂玻璃牛皮紙,照亮了她黑暗房間裏的一切——櫥櫃、盒子、凳子、小餐桌和一張床。盒子裏的月亮看起來比真正的月亮更亮。遙遠的真月隻會從黑暗的樹梢或燈火通明的建築物之間垂下來,而且經常躲在雲層後麵。即使滿了,它看起來也不像附近的路燈那麼亮。
盒子的光芒熄滅後,曉琳把它當成了寶箱。有一個保存完好的金棕色蟬殼,她是在鄉下找到的。夏天,她和小夥伴用長竹竿,末端綁著小塑料袋捉蟬,他們還撿起了蟬蛻的皮。有一次她把水塞進耳朵裏,它不斷滲出膿液,又痛又癢。小夥伴將幾個蟬殼磨成粉末,用棉簽塗抹吸收液體,然後又向她的耳朵吹了一些粉末。疼痛在那之後停止了。
還有一個銀色的心形鑰匙鏈打火機,是她父親送來的。有一天,他帶她去了一家餐館,在那裏抽了很多煙。她一直盯著打火機,所以他把它給了她。隻需輕彈手指,心髒就會打開,露出中間的火花輪。
還有一個從她的發帶上掉下來的蝴蝶結,上麵寫著文字的貼紙,以及一個破碎的貝殼的海藻裝飾的尖頂。她記得關於她的寶藏的每一個細節,從它們的原產地到它們是如何進入盒子裏的。像所有的孩子一樣,曉琳的記憶力很好。
盒子裏沒有任何東西是媽媽給她的。媽媽總是說,她們的生活空間太小,太局促,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收拾行李離開,所以不能有太多東西。曉琳有一個計劃,一旦媽媽用完了眉筆,她就會把筆尖放進盒子裏。然而,盡管她的母親每天上班前都會畫眉毛,但鉛筆似乎從未用完。媽媽的眉毛非常漂亮,很細,即使她不笑,也完美地彎曲。小琳自己的眉毛跟著爸爸的眉毛。它們又黑又不守規矩,有厚厚的脊,在她用鉛筆擦過它們後看起來更糟。媽媽給她擦了擦臉,告訴她,人隻有在老了之後才會化妝——他們用化妝品來掩蓋臉上缺失的東西,像她這樣的小孩子最好看,沒有化妝。
但媽媽看起來並不老。戴著口罩,她的眼睛和眉毛看起來和學院裏那些漂亮的女學生一樣漂亮。那些學生化妝看起來都更漂亮了,隻是曉琳不知道怎麼做。有時候,為了不理會別人的感受,有好東西的人會告訴那些沒有好東西的人,這些東西不重要,或者最好完全沒有它們。那些人把好東西藏起來了,曉琳想,就像她把自己的寶貝藏在盒子裏,盒子藏在床底下一樣。媽媽不知道她從回收箱裏撈出盒子後把它帶回家了。
有一年,當銀杏葉變黃時,她的母親和其他看門人利用午休時間從他們掃過的樹堆中挑選出幹淨的整片葉子。在兩天的時間裏,他們用樹葉雕刻了一個金色的新月。許多人在智能手機上拍攝了銀杏葉月的視頻。學生們盛裝打扮,出現自拍,樹葉在他們來回踱步時在他們腳下沙沙作響。很久以後,小林注意到她的母親正在用手機看當時的新聞片段。她也見過。該視頻發布在網上,非常簡短。在落葉的金色背景下,她的母親穿著深綠色的製服,背對著鏡頭,小心翼翼地將一片葉子固定在月尖上。她的身影隻不過是屏幕上的一閃而過。
一些評論者談到他們為母校感到多麼自豪。有人說,即使是看門人也受到學院著名的美術傳統的啟發,這真是太好了。曉琳覺得整件事很奇怪。月亮顯然是他們製造的,那麼為什麼每個人都表現得好像它不屬於他們呢?媽媽向她解釋說,月亮,就像他們用來製作月亮的樹葉一樣,屬於學院。曉琳不服氣,悄悄地從月尖上摘下一小片葉子,不見了一小角。她把葉子藏在盒子裏。盒子是她自己的,她想,所以葉子也變成了她自己的。那是她母親製造的月亮的一個小角落,隻屬於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