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感到頭暈目眩,麻藥效果還沒完全散去,他還不能自由挪動自己的身體。
手術過程中,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回憶起了過去,那美麗而又令人窒息的過去。
他現在連張嘴都做不到,隻能看著天花板,那是絢麗的圖案,層層色彩互相交織,形成了一個彩圈,那東西令人想要睡覺。
穆正要睡,但他餘光一瞟,鮮紅的秀發映入眼簾,那人正在沉沉地睡著。似乎很累。有節奏的少女的呼吸讓人放鬆。
穆想去摸摸她的頭,卻因麻醉而不能動彈。穆無聲地笑笑,如父親般深愛著他的孩子,無回報地關心她。隻是沒有注意到,那劃過整個臉龐的淺淺淚痕。
此若不去,何以去?
嵐醒了,她握住了穆的手,穆隻是看到了,但卻沒感到那手如此冰涼。在他的幻想裏,那是一雙溫暖而又充滿肉感的手。出於尊重,他從來沒有嚐試過去握住她的手,自然也不知道,那隻是一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普通的手。
他也知道,嵐一直愛著他,他也一直愛著嵐。但是他不願和她在一起,她早已是他的珍貴之人,何必打破這長久的平衡。
“啊,你醒啦。”嵐揉揉眼睛,仔細打量著穆,似乎是在看穆有沒有什麼異常。
“你說不出來嗎?沒事。”嵐笑笑,她輕輕撫摸著穆的頭發。
她隻是用手撐著頭,看著穆。然後笑,也不知她到底因何發笑。
“你當時……呃,算了,沒事。”
穆很疑惑,他努力想笑,來回應這個女孩,她的眼裏空虛而又迷惘,仿佛歸途中迷路的少女,害怕天黑就回不去了。明明想找到出路卻越陷越深。
穆很心疼,他不知嵐遭遇了什麼。
“睡吧,這世俗繁華也不必眷戀。貴安,祝你做個好夢。”冷不丁的一句話讓穆打了個寒顫。那不是嵐能說出的有如此高度的話。
那話似有魔力,穆感覺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黑暗中彌漫著細微的光點,它們時而聚集,時而分散,最終還是越聚越大,彙聚為一束溫和明亮的光線。
穆又醒了,他想,自己仍是如此孱弱,他根本保護不了大家,但至少保護好自己的小家吧。哪怕犧牲自己,犧牲世界,甚至犧牲一切。
為何需要大義?連自己都不顧的人何有大義?
他下定決心了,拋棄所有。
他能自由活動了,他用手輕撫睡著的嵐的紅發,輕聲發笑。
他拔掉身上連接的針管,走下了床,走在僻靜的走廊裏。
從窗戶往附近的大樓看去,那長滿爬山虎的中世紀歐洲建築如幽森古堡,在黃昏的夕陽裏,安靜地矗立。
橘黃色的夕陽投入走廊,走廊被分成兩部分,一半橘黃,一半昏黑。
穆站在陰影裏,背對夕陽,他的影子與陰影融為一體,側臉卻依然留著橘黃。
他悄悄推開一扇門,華趴在桌上睡著了,穆找到一把椅子,放在華旁邊,默默注視著華安詳的睡顏。
他想抱住她,說愛她。
家人就是這樣吧,既口是心非,又不忍你受傷;雖然愛你,卻又說不出來。就像昏辰,模糊不清,愛也愛不清楚啊。
在昏辰,世界邊界模糊,在遠處,閃爍著銀色的天邊,還沒入夜,月亮卻掛上了天,太陽還仍未落下。在這時,孤寂之情冰涼徹骨,可我卻早已不記得孤獨是什麼感覺。隻知道那是一種心情,是毒藥也是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