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1)

情願什麼也不留下

再也沒有什麼牽掛

如果我還有哀傷

讓風吹散它

如果我還有快樂

也許吧

——王菲《不留》

如果給你一把手槍,你會指向誰的腦袋。

如果是我,我會指向自己,一枚子彈,一扣扳機,腦花四濺。這樣一來,關於林天的所有記憶和畫麵都會被打碎,再也不用記得他一次次的離開和傷害,不用記得他坐在沙發上抽煙的裝叉樣子,也不用記得那些燥熱沉悶的夜晚他帶給我的驚喜。這些碎片,除了我知道它們原來的模樣,在別人眼裏不過是一攤泥。

這樣一來我的大腦裏就再也沒有一個屬於林天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也不會再有我。

我再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不用百憂解,不用阿司匹林,不用安定,不用再開十小時的創作會,不用在空調房裏熬夜,不用想你愛不愛我,到底是你他媽愛我比較多,還是我他媽愛你比較多。不用期待,更不用等待。

一槍過後我就能確定,林天是徹徹底底離開我了。

仿佛關於他的一切皆出自夢境。我醒來,睜開眼,房間空空如也。世界上出現過林天這個人嗎?

林天像孫悟空,沒有出處,來源於任何一塊神秘的石頭,每次出現都像是時光機的意外。我們無數次不歡而散,他又無數次出現在我麵前——歪著頭看我,一言不發。林天說他總覺得如果我沒有他就會活不下去。我說這隻是他為了依賴我而尋找的托辭。

事實證明,沒有對方我們都能活,而且活得身體健康,吃嘛嘛香。

但是這種平庸的健康,看上去實在太卑微了。我們需要對方,證明自己的愛恨並不是一相情願的虛妄。除非我們心悅誠服地說自己老了。

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在淘寶上轉一圈,希望找到一家店鋪,賣給我一把神奇的手槍。對著腦門開上一槍,然後什麼記憶都沒有了,傻得連鞋帶都不會係,變成單純無害的嬰兒,除了哭和笑什麼都不會,看見誰礙眼了就往他臉上吐口水。你說這樣多好。

我在淘寶上找到了各種各樣的手槍,戴著Hello Kitty麵具和他們交易。我見過各種用途的手槍:有的一扣扳機,煙點著了;有的一扣扳機,飛出一串泡泡;有的一扣扳機,店主胸口噴血,我拔腿就跑,倒在地上的他嘴裏喊著:“親,你玩真的啊!親,不要給我差評啊,親……”我一邊跑一邊想,還好我戴了麵具。回家後我統統都給了差評,除了那個生死未卜的,心一軟給了好評。

可是林天呢,屬於他的那把神奇手槍呢?

是不是他比我先找到這樣一把槍,把自己給崩了,關於我的一切都忘記了。

有一次我和林天喝完回家,躺在沙發上,渴得要命,誰也懶得挪一下步去倒杯水,我倆都是武林高手,互踹了半天誰也沒掉下去。

我說:“林天,你一大老爺們去倒杯水能累死你啊!”林天聲音極為痛苦:“我當然願意幫你去倒水,可是我這個姿勢隻要一變,接著就能吐出來,你說吐得滿地都是還不是你擦!”我又踹他一腳:“你去倒杯水,順便去洗手間吐一吐,一舉兩得!”過了半天,林天也沒接話。我撐起腦袋,看向他,隻見丫麵目猙獰,朝著杯子反複做一個蜘蛛俠吐絲的手勢。他說:“你等會兒,我的絲好像沒了。”我哭笑不得地又躺倒在沙發上。

就是在這個夜晚,我們醉著,口幹舌燥著,聊了許多奇怪的發明創造。他說:“隻要我們找到一個比光速還快的東西,那麼就可以追上跑遠的畫麵,時間就可以倒流。”我當時真是喝多了,特崇拜特虔誠地看著他說:“我們家林天怎麼那麼有才華啊!”第二天酒醒了我才恍然大悟,這他媽不是愛因斯坦說的嗎?

不過,我們的發明創造之夜還是想出一件我們都感興趣的東西。林天說:“世界上會不會有這樣一種手槍,對著腦門開一槍,所有的記憶全消失了,好的壞的全都忘了,我們再也不會喝醉,再也不會失眠,鏡花水月,風平浪靜,一切都好。”我說:“如果我們找到一把這樣的手槍,隻有一顆子彈,你會對著誰的腦門開?”他沒說話,從沙發上爬起來,用慢動作拿起杯子,去飲水機裏接了一杯水,遞給我,微笑著親吻我的額頭,看著我的雙眼,“櫻桃,我累了,我們睡吧。”我緊緊抱住他,這個時候我更想要追平光速。我們都停下,不再有爭吵和背離。

如果你有這樣一把手槍,你會對著誰的腦門開一槍呢?是愛,是恨,是逃避,還是寬恕?

我叫櫻桃,二十來歲,女,編劇,這不是一個找手槍的故事,這是一個丟了男主角的故事。自從林天消失後,我一直在找這樣一把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