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這坐了半日了,說好是帶我來城裏頑的,還要坐到幾時啊?”
酒肆裏,一白衣道人坐在二樓靠窗邊的位置,一邊喝茶一邊朝外看著。
他對麵的玄衣少年腳擱在凳子上,坐得歪歪扭扭,全然沒個端正樣子,麵前一碟子花生米已經快要吃光了。
道人回神望了對麵顯然已有不耐之色的少年一眼,輕笑道:“帆兒,坐有坐相,把腿放下罷。待尋完人,便帶你去看花燈。”
少年一聽,眼睛便亮了,立刻端正坐好:“真的?可別誆我!”
道人微露笑意:“我幾時騙過你。”
複又轉頭招呼道:“小二,再添壺茶。”
趁著上菜,道人向夥計打聽:“這京城裏,姓祁的人家可多嗎?”
“嗨喲,道長您第一次來京城吧?”
小夥計端著盤子環顧了一下四周,故作神秘地往前湊了湊。
“咱們這城裏,‘祁府’可就隻有那一戶——聖上欽賜的!”
說到“聖上”二字,夥計還特地把盤子放下,稍稍作了個揖以示恭敬。
玄衣少年噗嗤笑出聲:“你怎就知道這城裏隻一戶姓祁,豪門大戶不計,那小門小戶隱姓埋名的,個個來你跟前應卯了不成?”
小夥計也來了興致,索性往前一跨就在長凳上坐下,壓低了嗓音道:“這位爺您有所不知,這祁家可是重臣之家,功勳顯赫,祖上是隨著聖祖爺打江山的!到當今聖上這一代,更是仰仗他家阻了奪嫡之勢,嘿喲,那一仗打的......”
“你親眼見啦?”少年打斷他。
“那倒...…不曾。”
“那就揀重點說!”
小夥計噎了噎,梗著脖子似要力爭個高下:“我雖不曾見過,但我聽過呀!這市井版本好多個......”
見少年又要暴起,忙接下去道:“但!不管哪一個,都有提到一處共同的,聖上一登基,就賜下一處府邸,禦賜匾額。若是單單如此啊,倒還沒什麼,要緊的是隨之而下的一道令,滿京城裏除了他們家,不能再有別的‘祁家’,連同音不同字的都不行。”
少年斜斜睨了他一眼:“你可別是懵我的吧,這祁家又不是什麼天潢貴胄,還怕人衝撞了不成?”
“嗐!要不怎的說奇呢!”小夥計用指尖點了點桌子:“皇帝的詔令都是中書省親下的,還派了軍隊點戶勘合,不足一月,這城裏就隻剩了他一座祁府,您說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頂著這名諱招搖過市啊?”
聽到此處,道人心下已了然,以眼神示意少年不必再問了,轉頭向那夥計探道:“這祁府離此處可遠嗎?”
“不遠不遠!您就從這條街直直下去走到底,路口左拐,再往西去個二三裏地就到了!道長可是要去拜訪?”
少年抬腳踢了踢長凳:“關你什麼事?”
“帆兒,不得無禮。”那道人輕聲斥了一句,從袖裏翻出幾粒碎銀子放到桌上,溫言道:“這個,拿去吃茶吧,多謝你。”
小夥計眼睛一亮,忙不迭起身鞠躬,邊把銀子揣進懷裏邊退下去,一疊聲地道謝:“謝謝道長!謝謝客官!您二位慢用!還有什麼吩咐隨時喚我!”
被喚作帆兒的少年郎翻了個白眼,拾起筷子夾了菜放進道人碗裏:“吃了還要趕路,咱們速去了了那樁事,好帶我看燈去。”
祁府的小廝打量著府門前一白一黑的二人,一個磊落端方,一個桀驁不馴。
從扮相上看,便不是尋常人,再看衣服料子、身上配飾、足下的馬頭靴,皆不是凡品,尤其是那黑衣少年劍穗上掛的玉,成色端的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