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話,我與上官卿都不願意提起,可謝雲澈不是。
“蘇離,上官卿真好啊。”
北國的禮樂製度完善,宮規森嚴,有著嚴格的培訓和教育體係,這樣的條件下出來的王室子弟,個個其貌不揚,氣宇軒昂,文武雙修。
上官卿是真的很好啊,所以我舍不得。
“謝雲澈,我求你一件事情。”
我抬手隨意撥動了琴弦,琴聲婉轉悠揚。
“蘇離,”謝雲澈看著我,眸光清淺,聲音如水:“別讓我替你收屍。”
我輕輕的笑了,琴音戛然而止。
“謝雲澈,替我將上官卿的骨灰帶去北國。”
盡管我與上官卿從來都不提這些,但我知道,父皇那句時日不多了是真的,等待死亡是那樣的漫長,可這段幸福的時光卻已經足夠了。
上官卿應該按照北國的國禮葬入皇陵,二十歲登基,在他在位的四年裏,從未出現一樁冤假錯案,北國經濟繁榮,社會秩序穩定,百姓安居樂業,他應該享受萬人的敬仰與參拜,後人提起他時會是一位年輕有為,意氣風發的君王。
我不願意看他客死異鄉,不願意看他被所有人遺忘,盡管我知道,他並不在乎這些,可是我就是舍不得看他什麼也沒留下,死亡不是終點,被人遺忘才是。
大哥與父皇會同意我的這個請求的,這是我用性命做的交換,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在北國明德四年的冬天裏,感謝天神讓我遇見了他,感謝父皇以天下做局,以我為餌,不然,我的上官卿還要再等好多年。
我深知時日不多,可沒想過死亡會這樣突如其來的降臨,更沒想過等待我的會是這樣的一盤死棋。
那夜雨聲霹靂,雷聲陣陣,窗前的柳枝被風吹的胡亂搖晃,拍打著牆麵。
我有些輾轉反側,坐立難安,這幾日,風月樓來了一批新的琴師,謝雲澈雖然嘴上說著不幫清也的忙,但身體卻很誠實,午膳都未動便冒著傾盆大雨駕馬而去了。
點亮了燭火,寢殿裏明暗交雜,我想去找上官卿,但又怕他已經睡著,他這段時間格外嗜睡。
坐在木椅上輕輕撥了琴弦,沒一會兒,我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就那樣昏著腦子靜靜的坐著,什麼也不做。
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直擊在我的心中。
“公主!去宣政院!王上…王上要見你!”
是李守的聲音。
我迅速跑去打開了門,雨水順著李守的臉頰流淌,我不知他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隻見他雙眼猩紅,格外焦急,“公主!王上要見你!快,來不及…”
字字鏗鏘,我還沒來得及聽完李守的話便飛奔在雨裏,我的心裏帶著莫名的恐懼,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想,隻要父皇能好好的活著,我願意原諒他所做的一切,我的裙擺已經被泥水粘濕,頭發被雨水衝刷著,淩亂的讓我看不清眼前的路。
宣政院的門是開著的,門聲被風吹的吱呀,格外嘈雜。
“公主,王上在等你。”
聲音是風逸的父親發出的,我看著他那張滄桑而又疲憊的臉,在他的身後,是朝中的其他重臣。
“不會的,不會的……父皇不會死的。”
我在嘴裏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然後越過重重的簾幕,看到父皇靠在榻前的攢金絲軟枕上,身形枯瘦,臉色蒼白如紙,蘇北辰站於一旁。
“父皇!”
“離兒來了。”
父皇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我隻能從他嘴唇的翁動來判斷出這句話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