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憶錄:審判日(上)(1 / 3)

人吃飽了,厭惡蜂房裏的蜜;人饑餓了,一切苦物都覺得甘甜。

——《舊·箋》27:7

這是暗無天日的牢房。

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兩眼無神,無力的搖晃著鐵門讓它叮呤咣朗作響。她知道這麼做隻能是招來一頓毒打,但她還是不停地搖——或是因為閑得無聊,或是在期盼什麼,這似乎是她能找到的唯一樂趣。

女孩生得很美,但在這樣的地方美卻無從談起。像是強行剝離出的層次的印象派畫作一般,扭曲而抽象。就像人人都說星空很美,可美在什麼地方,也都說不出所以然。

當然,待了這麼久,她也算不得漂亮了。充其量是‘胚子不錯’,大大小小的褐色雀斑分布在挺翹的鼻梁和臉頰兩側,薄的發白的唇蒼白幹裂,原本傲人的白金色的頭發則像角落的幹草一般淩亂地糾纏起來,在冷光燈的照映下像旁邊的泥瓦牆泛著毫無生機的白光,草葉、灰塵、泥土。還有...毫無疑問——鮮血,用‘淒慘’來形容也無傷大雅,像剛從古羅馬競技場中的殊死搏鬥出來。

她的確和一些差不多的孩子博過命,所幸贏了。她很瘦,纖薄細長的體格在這裏根本不足以成為優勢,但勝在足夠凶狠。長期的饑餓讓她異常乏力,蒼白的皮膚像某個閣樓裏積累了幾個世紀灰土的玻璃,霧蒙蒙的樣子毫無血色,大概從出生就沒有擦洗過。手臂上的傷口大多已凝固結痂,隻有少數幾個還在滲血,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偶爾會有個女人進來給孩子們打針,為了讓他們活下去,但那隻是杯水車薪。

“別吵。”

沉重的嗓音響起,男人緩緩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鐵門前。他的動作像一個技巧拙劣的演員,可笑而僵硬。但女孩覺得沒什麼比這更不好笑的事了,一舉一動都和背後蠟黃色的牆壁配合的天衣無縫。她低著頭,用餘光盯著他,不願讓這個男人離開自己的視線。

男人拉開鐵門上的小縫,帶著神經兮兮的笑容露出兩隻眼睛,目光透過小窗,刺得她坐立難安。

小女孩抬起頭來,眸子微微顫抖,但沒有失去它冰一樣的藍色光澤,亦或者顯出孤獨,恐懼和憂鬱等各種各樣楚楚可憐的神情。時間明顯停滯了一下。

他從不可憐這孩子,這樣的場麵他早已經司空見慣,這樣的眼神他也早已司空見慣,恐懼,憤怒,茫然亦或是等等其他的什麼東西。讓他愣住的是那一刹那,男人從小姑娘眼中看到了這些,卻不隻是這些。那是他從沒見過的神情,小女孩稚嫩憐憫的瞳孔後麵仿佛藏著讓他不寒而栗的東西,那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透過小女孩悲憐的眼睛看他,充滿著憤怒,冷酷,決絕和殺意。他絕對想象不出這樣的目光竟會出自一個小姑娘。

但僅僅是一瞬,眼中至人死命的光芒轉瞬間就消失殆盡,隻有稚嫩的目光和不知不覺攥緊的小手,手腕上的藍色刺青格外顯眼:阿娜。

真嫩。男人安慰自己,撇開眼去審視另一個女孩。他的目光移向角落的牆邊,那罕見而閃亮的金色長發足夠引人注目、也足以羨煞旁人——柔順且長達腰身,她的眉毛圓潤,明亮快樂的綠色瞳仁和裏麵閃現出的一絲絕望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沒有前者幹瘦,但一度紅潤的鵝臉蛋也早已不複存在,小嘴也不再有幾個月以前小孩子那樣特有的胖嘟嘟撅可愛。

“你們到底想要什麼?”阿娜有氣無力的問。

“刨根問底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知道那麼多對你沒好處,至於想要做什麼,”男人哼哼著,“你出來後就知道了,當然,前提是你能出來。”男人一邊哼哼唧唧,一邊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