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的開始(1 / 2)

已經記不清具體的數字,多少次從不著邊際卻當時確信其是的夢裏醒來。夢裏是山水交織的荒野老家,是渾身不自在卻又找自在的求學歲月,是兩個人麵紅耳赤一方不壓倒一方就決不罷休的爭吵,是一個人飄渺遠離另一個人撕心裂肺卻有口無聲的叫喚。夢裏淚流滿麵,醒來後腦海空空。母親去世已經有四年,伴隨著她的臉在我的腦海裏越來越模糊,我覺得應該為她寫一些東西,閑暇的時候自己看看,有了一兒半女也給他們看看,好讓他們能對自己的奶奶有一個大致的印象。如果有一天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也有借口跟他們強詞奪理------你老子我的一部分是自己後天形成的,但也有一部分是從你爺爺奶奶的基因裏遺傳來的,你可以怪我罪我,因為你遲早會原諒我,但是你不能怪罪到已逝的奶奶吧,畢竟她是那麼好強的自我的執拗的祖宗故人。看吧,這麼一說,是不是感覺本是原罪的我會有一點點慈祥起來。 母親生於一九六三年,如果以現在的時間尺度看,她是一個有濃烈的舊時代氣息卻又不甘心被舊時代完全吞噬的人,就像一幅巨大的墨色油畫,上麵有一個格子,更多的時候是黑色,是藏藍,是深灰,但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嚐試把自己變成粉色,變成烈紅,變成耀眼的金色光圈。她在家裏排行老大,有弟弟三人,有妹妹一人。我猜她從小在一個比較矛盾的家裏長大,剛生下來的時候由於不是男孩會被嫌棄,慢慢的等到三個弟弟出生,又一度時間得到了家裏的某種純粹的傳統的期待,期待她長姐如母,期待她安分順從,能有機會在那個不容易討到媳婦的年代裏替幾個弟弟盡一些綿薄之力。她最開心的應該是自己的高中歲月,一方麵是懷著巨大的竊喜之心,能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鄉野部落得到一個出去看世界的機會,好像已經看到了另一扇門在緩緩地打開,門裏麵是即使山青水綠但渾濁的空氣,是千篇一律萬年不變的陳舊和重複,是一代代人日複一日把自己裝在硬塑料殼子裏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門的外麵,可能跟門裏一樣,也可能跟門裏不一樣,二十年千辛萬苦費盡心思鞋底穿了幫腳底磨了泡忍著錐心的疼一瘸一拐終於走到了門口,總要出去看一看的,出去看就會有機會。另一方麵,彼時的中國正處於改革開放的初期,各種在當時看來所謂的新思想新氣象已經像潮水一般湧了進來,完全裹住了站在海灘上的年輕人,也裹住了她,內心跟著海潮一起澎湃,血液沸騰,在半徑兩毫米的血管裏以一百萬公裏的分速奔走,奔過五十裏山路,奔出那道山門,奔向另一處裝滿希望充滿希冀布滿未來的另一片神經視野裏。我猜書法和水彩畫就是她高中生涯的沉積,她是如此的熱愛它們,以至於在生命的最後幾年都一直熱衷於各種小物件的彩色筆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