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方山腳下。
午夜時分,驚雷滾滾,閃電飛光。
被黑暗吞噬的天龍寺驟然明亮,照不盡鋪天蓋地的紅,襯得少女臉色更加慘白。
她受傷了,很重的傷。
紅衣染血,雲鬢淩亂,像朵搖搖欲墜的嬌花,淒美得令人心碎。
在她身後,寺舍焚毀,神佛倒塌,滿地屍首橫陳,足足有上百具之多。
無數鮮血彙聚成溪流,沿著青磚長階汩汩而下,在空氣中凝成血霧,散發出刺鼻腥味。
本是佛門淨地,如同修羅煉獄。
這場浩劫的源頭,是從她接過師父手中那張輿圖開始的。
老人家痼疾纏身多年,隱居寺廟不問世俗。
傍晚用過齋飯後,病情突然加重,及至子時前,咳血不止。
他大抵預見自己趨於不治之境,手指拈血為筆,以半張圖作紙,留下寥寥箴言,道盡天機秘聞。
少女端詳許久,“師父,我看不懂。”
“明日離寺返京,令堂會告訴你來龍去脈,此圖茲事體大,務必好生保管。”
老人家望著蒙蒙夜空,聲音甚為憂慮,“月隱雲沉,大凶之兆。”
不幸言中。
隻見正殿上空,金色火球驀地炸開,瞬間燒紅了半邊天。
緊接著,掀起的熱浪帶著慘嚎聲席卷而來。
彌勒教四大聖使傾巢出動,率領麾下殺手血洗天龍寺,不到片刻功夫,便將這裏僧眾屠戮殆盡。
偌大寺廟,好像沒有活人了。
隻剩下她自己。
就連師父都生死未卜。
老人家為護她安危,撐著病軀與四大聖使展開搏鬥,雙方陷入膠著狀態。
她這才得以脫身,從偏殿裏殺出條血路。
孰料,彌勒教早已在山門前設下埋伏,看到她身影,十幾名賊徒蜂擁而至,形成圍剿之勢。
這些人通體黑袍,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手中利刃寒光閃爍,猶如索命幽靈。
為首之人發出重重獰笑,“交出藏兵圖,留你全屍。”
“就憑你們?”
少女禦劍而立,顧盼間英姿凜然。
長風乍起,紅衣翻卷。
她揮劍割下一塊衣角,麻利地在肩頭打個結,用以止住傷口溢血。
隨即收神運力,催動體內絕殺之氣灌注劍鋒,遙遙指向賊徒,“爾等孽畜,借佛之名,亂殺無辜,天理難容。”
“黃毛丫頭,口氣不小,我看你活膩了。”
賊首勃然大怒,開始掐訣念咒,“亂世將至,彌勒應劫,以殺修佛,共入淨土。”
此言一出,所有賊徒雙目赤紅,露出殉教者的狂熱。
搶先出列的六道黑影點足飛掠,刀光在半空中交織成網,齊齊向她身上招呼。
“送你們入地獄!”
少女厲叱一聲。
手挽劍花憑空綻放,猶如蛟龍飛舞,帶動氣浪橫掃八荒,直接蕩開所有兵刃。
她隻靠一口真氣強撐著,隨時都會倒下。
麵對車輪戰術,唯有速戰速決,才不至於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故而,出手刁鑽狠辣,招招都是必殺技。
劍光所過之處,哀嚎交織,殘肢滾落,攫殺生命於無形。
轉眼間,六具屍體相繼跌落塵埃。
“她撐不了多久,我們並肩子上。”
賊首氣急敗壞,正欲帶人欺身殺入,那抹豔影快若流光,轉瞬撲至眼前。
他瞳孔尚未收縮到位,隻覺心口一涼,劍尖從前胸刺入,貫穿整個身體。
鮮血順著劍刃無聲灑落,在地上洇出一片血花。
少女借力打力,重重踢在他身上,長劍抽出同時,屍體淩空倒飛,直接撞翻身後三名賊徒。
餘眾群蟲無首,頓時自亂陣腳。
前方空門大開,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她趁機抽身離去,一個血淋淋的頭顱自牆內飛出,直接落到腳下。
鶴發童顏,慈眉善麵。
那雙尚未閉合的眼睛,依舊精光迸射,利箭一般刺進少女心窩,疼得抽幹了全身力氣。
她怔愣片刻,踏著滿地血水,單膝跪下去,“師父,師父……”
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夜幕,引爆驚雷。
“轟隆隆——”
烏雲被炸開缺口,狂風卷著雨水傾瀉而下,澆滅了熊熊烈火,衝洗掉血跡汙穢。
天地間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啊……”
她仰天長嘯,臉頰任憑雨水侵襲。
內心無盡悲痛化作蓬勃怒火,燒紅了眼眶,漸成燎原之勢。
殺師之仇,不共戴天。
聚九州之鐵,難鑄此恨!
她忘了此刻危在旦夕,忘了師父臨終囑托,忘了母親信中期盼,更忘了自己肩上責任。
滿心滿腦都是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