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寒風起,冷雨透窗紗。

沈心璃自床上驚醒,香汗瀝瀝,嬌喘微微,纖纖素手掀起簾紗,下床點上半截殘蠟。

燭光閃爍,映入少女眼眸,杏眼秋波,顧盼生姿,小巧的鼻子,很是秀美。

若單看這半張臉,即使不做打扮,她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隻可惜橫亙在左臉的那道疤痕太過醒目,遮擋了她全部的美。

沈心璃又做噩夢了,夢到五歲那年娘親被人推入池塘,她和弟弟躲在假山後目睹了這一切,弟弟被嚇壞了,她怕他哭出聲引來賊人加害,用手堵住弟弟的嘴,弟弟哭紅了雙眼,眼淚如滾燙的泉灼傷了她的手。痛,像冰刀一樣絞動著她的心,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如一道驚天霹靂的雷穿入她的後脊。

沈心璃握緊雙拳,任由指尖掐破掌心,她看著那閃爍的燭火,眼神裏透出更強硬的光,剪斷燈芯,仇恨如野草在心中瘋狂生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母親,我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殘紅褪去,冷雨淅淅,沈心璃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光。

翌日

翠微一大早醒來,走進裏屋一看,自家小姐竟隻穿一件裏衣趴在桌上睡著了,這可把小姑娘嚇壞了,她家小姐身體嬌柔,自十年前在一次秋遊中落水,小姐染上風寒,高燒七日不止,後來雖撿回一條命,身體卻大不如從前,常年喝藥將養著。大夫說,這病最忌受寒。

翠微湊上前去,看了看小姐雙眼下的黑眼圈,還有桌上的殘燭,她便知曉小姐昨夜又熬夜了。小姐睡眠一向不好,若是此時叫醒,今日怕是難再睡了,於是隻得找一床薄被為其蓋上,便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沈心璃醒來,已是正午。

輕啟窗扉,窗外梧桐落了一地,牆上的斑點被雨淋過好像又淡了些,她想起話本裏,一個毒婦殺死主君原配夫人並將其屍體砌入內院紅牆的故事,這深宅大院的故事遠遠比話本更精彩,不容她矯情半點,不容她走錯一步。

母親死後的這十二年,她每一天都活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她記得,將母親推入池中的那個身影,是大夫人趙錦雲身邊的李嬤嬤,而在母親的喪禮上李嬤嬤因混入廚房偷吃被噎死了。

李嬤嬤本是趙錦雲身邊的老人,趙國公府在朝中隻手遮天,搜刮民膏富可敵國,家裏小斯丫鬟亦是上等的吃穿用度,李嬤嬤又是趙府二小姐身邊的人,什麼珍饈美味沒吃過,竟然會因為偷吃宴席而噎死在廚房。說起來真是荒唐可笑!

可是沈心璃的父親信了,大名鼎鼎的沈副丞相,那時還是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一心赴在功名利祿上,怎麼會去理會一個下人和糟糠之妻的死活。

十六年前,沈心璃剛滿三歲。

故鄉的芙蓉花下,父親溫暖的懷抱包裹著她,教她念王維的詩:“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她的父親沈清雲,曾名如其人,溫潤如玉,言念君子。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十五年前,母親生下弟弟淮之,父親進京趕考,母親在家織布湊夠了父親進京趕考的銀子,父親走後的那一年,母親將繡坊開到了錦官城,在母親的苦心經營下,錦江繡房名動一時。

一年後,父親高中狀元,在京城任職,寫信給母親,母親便將錦江繡坊轉到了京城,等一切安頓好了,本以為一家人終於熬出頭了,不料一道賜婚聖旨打破了這一場難得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