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賢走過寺前,見旁邊擺放著一座大型日晷,觀其指針上太陽的移影,距離那小宦官要求的時辰,約摸還有三刻鍾功夫。
穿過大街,此時已是夜禁。路上人流漸稀,可看到許多巡街敲鑼的士兵。百姓及尋常武者們大多遵守規矩,隻在坊市裏進行活動。
皇都的主幹道上,那些車夫駕駛的馬車、傭仆們抬起的華橋,都是世家顯貴們宴飲出行的代步。
夜色臨近,屬於士大夫階層的生活,此刻才剛剛開始。
陸思賢順簷而行,恐怕衝撞了某位權貴強臣。直到漆黑的車駕從身邊呼嘯駛過,他才敢在大路上繼續走動。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一處幽深安靜的宅院之前,兩側樹影搖曳,林蔭微動。
‘‘張府?”陸思賢抬頭看去,見門牌上並無官職,心中暗想:‘‘這裏應該是左相的私人宅府,尋常不對外開放,邀我來此,應該是打算私下結交,不談公事。”
想到這裏,他難免有些忐忑。畢竟,他隻有七品文職,在以武為尊的帝國,‘博士’一職並不吃香。自己年紀輕輕,居然馬上就要見到位於文臣權力巔峰的丞相,其中惴惴,難以對外人言說。
陸思賢輕叩門扉,數聲過後,一名僮仆打開門縫,探出頭來:‘‘可有請柬?”
‘‘有,請看。”
接過紅封,他確認過後,道了聲:‘‘請隨我來。”說罷,打開了可供一人通行的寬度。陸思賢閃身而過,大門又被重新關好。
僮仆在前麵帶路,陸思賢緊緊跟隨,打開一道分隔前的木門,兩人邁入宅中,裏麵別有洞天:有假山流水、鬆竹蘭菊,有文墨懸掛,列於走廊,除此之外,居然還有許多侍女藝伎,攙扶著幾名官員,往中心大廳而去,談笑嬉戲。
順著眾人的路線,他以餘光瞥去,看到相府西邊,有兩道偏門,極其隱蔽。那裏停放著數輛馬車、花橋。陸思賢略微思索,便知這些青樓藝伎、朝廷要員是從何處而來。
‘‘笨,真是笨!”他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我就應該仔細尋找,從偏門進入。左相私下邀我,我豈有直奔正門之理?”
才到相府盞茶時間,他就犯了個錯誤,陸思賢冷靜下來,決定加倍小心,避免再出更多的洋相。
百綃廳裏,張鬆負左手於後,右手執筆,麵對門口。案桌之上,幾張雪白的宣紙依序排開,龍蛇沷灑。
‘‘丞相,陸博士到了。”
見他放下毛筆,僮仆施然一禮,悄悄退走。陸思賢恭敬站立在大廳當中,看著麵前男子的身影,開口說道:‘‘國子監博士陸思賢,拜見左相大人。”
張鬆麵帶笑容,轉過桌案走來,故作不滿地說道:‘‘陸小友來了?此處是我的私宅,在這裏不用稱呼職務。陸尚書是我的故交,你又是他的表侄,若是不棄,可以叫我伯父。”
‘‘這……”陸思賢有些為難,‘‘左相言雖如此,禮不可廢……”他抬眼一看,張鬆笑容依舊,並未繼續搭話,瞬息之間,他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承蒙大人抬愛,思賢鬥膽,稱您一聲伯父。”他下定決心,終於脫口而出。
‘‘如此甚好。”張鬆拍了拍他的肩膀,顯得十分滿意。‘‘走,隨我去見見各位大人。你奔走前來,可曾用過晚飯?我叫了幾名皇宮的禦廚,已經備好了酒席。”
‘‘各位大人?”陸思賢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