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兩隔就是字麵意思(1 / 1)

綠襖代替顧城去灌溉農田了,所以柳紅衣也跟著走了,大師兄其實還蠻會幹農活的,又不知道被薑扒皮指使到哪兒去了。顧城在院子裏劈柴,卿固從灶膛裏扒拉出幾個黑黢黢的,在昨晚半熄的爐火裏悶了一晚上的,烘山芋,坐在門口,開始剝那焦得硬成一塊一塊的外皮,期待裏麵逐漸透出的絲絲金黃會有怎樣的香甜滋味。

迎著晨曦,早晨微弱的陽光給劈柴的人描上了一層柔軟的光暈,光影描邊下,那人高挺的鼻梁,眼睛因為專注向下,幾乎看見上下睫毛時不時打架,是那種點到為止的試探性的遭遇戰,斧頭被使勁向下劈向幹燥的木柴的時候,是沒有肌肉繃緊的景象的,畢竟他的動作還是有些受限於“體質”的機械性。

“顧城。”向他招手,她喜歡的召山林間小動物的姿勢,按照不管別人死活的,她自己的喜好:“過來。”

晨曦從背後打過來,他的表情完全是黑的,因為逆著光,完完全全地隱於陰影裏。卿固啃了一口剝了一半皮的山芋,嚼啊嚼啊嚼咽下,手裏的山芋遞給隔壁。

“你是知道我嚐不出味兒所以給我的麼?”坐在同一個門檻上,他們靠得還挺近的,隻隔了半個山芋。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隻是給你嚐嚐味兒呢?”

“那就是把不安好心,變成了不學無術。”

好吧,承認。卿固顛了顛手裏的山芋:“不甜不好吃,你幫我吃了吧,師父說浪費糧食可恥。”

“給一個不需要吃飯的人吃東西,不就是浪費糧食的最佳定義?”

“你有沒有發現?”

“什麼?”

“你這口條是愈發利索了。你是我見過的屍兄裏話最多的。”說著一手捏他下巴,趁他張嘴,把半個山芋塞他嘴裏。

“其實,那個禁製的圖形,我在那本《煉偶有道》上見過,就是,那本我給你看過的,上麵很多頁都有我師父注解的。”看著對方修長的中指和拇指捏住山芋的末端,咬斷確實無法完整地適應口腔的食物,慢吞吞地抬起木然的眼,似有感應地跟她對視。她也剛好把視線從他的手,移到了他臉上。“經我這麼一說,你是不是,也想起來了?”

“確實,我,過目不忘。”

“哇,又知道你的一個特別之處。這是生前就有的能力麼?”

“……我不記得了。”

“不是過目不忘的麼。”

“可能是這事沒過目吧。”

師父在《煉偶有道》的批注裏,確實畫過一個由周圍布有芒狀線的人麵像為底,還有父子鹿,懷孕的馬,弓箭,長矛的意像。簡練粗糲的線條,看起來直白的對太陽神的自然崇拜以及隱晦卻無處不在的對孕育生命的感恩。幸好,一旁,有很多師父注上的小楷,端麗秀氣。“師父的意思是說,那個禁製,隻有屍僵可解,或加固。”

顧城咽下紅薯,頗惹人憐愛地歪了下頭:“哪裏寫了?”

“郊之祭地,迎長日之至也。”

“嗯?”

“乘清氣兮禦陰陽。”

“嗯?”

“小時候師父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譙郡胡馥之,娶婦李氏,過十載李氏喪而無子,胡馥之因妻子身死獨留他一人在妻子逐漸變冷的屍體前痛哭,說她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讓他如何獨自留在這孤苦伶仃的世上。”

顧城終於露出了稍微能聽懂你在發什麼瘋的,理解神情。

“丈夫在床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妻子坐了起來,說了一句‘感君痛悼,我不即朽,君可瞑後見就,依平生時陰陽,當為君生一男。’而後重新躺下了。”這時一片雲突然支棱起來了,起碼是飄到他們上方的時候彙聚壯大了身型,遮住了晌午前本來就有些虛弱的太陽光。總之,就是天突然就有點陰。連帶著卿固講出來的內容,聽著也讓人覺著有點涼,後背發涼的那種涼。

顧城又恢複了最初的,“嗯?”

“陰陽相生互化,那個盒子上的禁製咒文都是陽麵的意向,能解開它的,需要至陰的存在。”……果然她師父的筆記,不是光記住就有用的。

顧城在心裏說了一句“我很陽剛的。”覺得自己應該如是說,按照他一貫的性子,可是他一貫的性子又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麼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仔細一想,這話如果真說出口,好像顯得比較輕浮。

卿固不知道顧城心裏的百轉千回,繼續道:“陰陽和生死中間都有一條線,而你,在線的另一邊。”

“聽起來有點孤立無援。講回正題,既然你說你師父的意思,這禁製是我這樣的屍可以解的,但具體,又是怎麼解呢?”

卿固兩手搭在顧城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眼神晶亮,嘴角帶笑:“用心。”

顧城很想提醒她,前不久自己為她擋那致命一擊,穿了一個洞的位置,大概就是她所說的心的位置。也很想提醒她,自己的心都不跳,估摸是個,並不太合用的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