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屍(1 / 2)

“妖女哪裏跑。”這,女字換一個精字,這都得擔心你這不善的來者別是鬥戰勝佛,老孫吧。

一身勁裝的女子在夜色裏黑布蒙麵,心中一麻袋的腹誹,都來不及出口,腳下不停。畢竟這身後,墜著好幾波又是佩劍、又是提刀的,看那身法吐納,還都不是等閑之輩。

山間竹林,正是逞凶鬥狠地,月黑殺人夜。女子手中一把匕首在月色下銀光一閃,路過時的竹枝就被她削下幾段,收入掌心,而竹枝頂端那些竹葉尖尖,仿佛還未感受到支撐的枝幹已失,尚停留在半空。隻見她一扭身,手中尖銳的竹枝唰唰唰地向夜色中射去,半空中響起幾人中器的呼號,而後至幾聲重物墜地的聲響,她卻是無瑕欣賞,或者現實地說,無閑隙確認了。

投出暗器後,她迅速落地,進入了前方的密林,半刻不敢耽擱地在林中穿梭。

總算擺脫了幾大門派高手的追擊,卿固本是應該尋一鍾靈毓秀的風水寶地,好生調息吐納的,但天不遂人願,就是……字麵意思。卿固還是個人,那賊老天就沒照顧她的可能。

所以她唯一的出路,隻有蹲在這裏,一個廣闊、通風、純白、點著無數蠟燭的古樸,靈堂裏,棺材前,廢老勁起開了釘子,棺材板開到一半,裏頭的人這會兒倒是安靜了,低眉順眼的,雙手交疊在腹部,連鼻尖一顆小痣都顯得乖順無比。誰能想到三刻前他還奇凶無比地突然詐起來,她一個沒控住,他就衝出外間嚇壞了一眾賓客。

當時,恰逢門口路過的一個侍女看到了從棺材裏坐起來的人,手中的碗碟隨機碎了一地,尖叫起來,山莊管事問起來,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地……竟沒忘記指認卿固,當然卿固也不冤,因為眾目睽睽之下,那侍女顫顫巍巍地指著恰恰站在蕭三公子的金絲楠木棺材邊的卿固:“是她,把三公子從棺材裏拉了起來。”

外間吃酒的眾人此時都聚集到了靈堂,上百雙眼睛,都看到了她,跟坐起來的屍體,手拉著手的模樣。她也著實是,百口莫辯。

截至此時此刻,尚可以收場,隻不過是各大門派應英雄令之召,於五月初三,會盟江南蕭家,議隴西溫家滅門案。武林會盟尚且沒有迎來所有的客人,召開大會的蕭家素來病弱的三公子卻突然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在武林各大門派和世家大約六七成到達蕭家時,武林大會還沒開,倒是讓先到達的人,熱熱鬧鬧地,參加了蕭三公子的白事。

壞就壞在卿固聽說蕭家所在的鼎劍山莊有流水席可吃,又壞在席間竟然供應了流殤酒。

要說這酒,確實還名頭不小,本是出自天下第一樓的名酒,甚至上達天聽,每年最好的那一批,都是上供禦用的。而這天下第一樓,則是蕭家的產業。之所以蕭家在三公子的席麵上,供這個酒,則是據說蕭三公子生前,鍾愛此酒。更有傳言,這款流觴之所以有現如今的名頭,實是這位蕭三公子,對最初的酒方,進行了改良。

美酒芬芳、味甘,卻醉人。

卿固提著一個酒壺,也不知怎麼的,就轉悠到了靈堂,此時已接近午夜了,靈堂裏除了她卿固,和一個蕭三公子的小廝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就再沒一個活人了。

卿固也是半醉半醒之間,隻覺那金絲楠木的棺槨內爽靈,胎光完全,三魂隻缺了幽精,而七魄的紫光影影綽綽,似乎頗為明亮,總而言之,卿固有些迷迷瞪瞪的腦子作了一個非常大約的判斷——好屍,絕世好屍胎。

堂下打盹的小廝也是熬了好幾天,這會兒睡得是,就算外麵發出再大的聲響,他可能都會合理化為夢境裏的某個響動。所以這也正給了時間,讓卿固做完了起釘子,推開棺材蓋,慢慢悠悠地以血為引一氣嗬成地畫完平時十次有八次都能差點意思的太古淩雲咒,因為飲酒而紅潤的嘴唇輕啟:“起。”

原本在棺材裏安生躺著的人,就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眼睫如鴉羽,顫動間上眼皮隱約有紋路如漣漪般漾起,就像久眠的人掙紮著醒來,眼珠在眼皮下掙動良久,眼睫才緩緩半睜,對視間,一個人是被這一汪深潭吸住了心神,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另一個,則是……本就沒有呼吸。

“見鬼啦。”

“詐屍啦!”

“救命啊~”嘈雜的呼救奔逃暈菜之聲從靈堂門口四散,引來在外間吃酒的各路武林人士或鄉鄰故裏。

醉酒的卿固覺得腦仁咚咚咚的,像是有人拿著小錘子在敲,十分吵鬧,不禁心生嫌棄:“吵死了。”發木的視線裏,隻見穿著一身光鮮……“壽衣”的“人”從棺材裏立起來,反正是不似正常人類那種比如手撐著木板邊緣地站立起來,而是似乎並沒有太多人世規矩地使用這些四肢,足尖一點,整個“人”就筆挺地向上,像是頂上有根繩子拉扯著似的,從頭到身子,就這麼升了起來。

眉目半闔,衝在前頭進來的幾個人也沒看清人怎麼就近了身,真真是行如鬼魅,哦不是,這新死的蕭三公子,可不就是鬼魅麼?總之那幾個人是人也沒看清,反抗也半點沒來得及,就聽“嘎拉”“嘎拉”幾聲,就被擰斷了脖子,如此場麵一下子安靜下來,這“鬼魅”一轉眼又“飄”回了卿固麵前,而卿固半趴在半人高的棺材側板上,“鬼魅”也著實會照顧人,見這人身量如此之低,也順勢蹲下身,雖然蹲得也不甚自然,這上半身板正模樣,總之,正常人若是蹲下,一般不都自然地得身體前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