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回憶(1 / 1)

陳墨幾乎是逃回家的。

她累的喘不過氣,十分鍾以上的跑步似乎給她這具新生的身體帶來太重的負荷,等她一進門,卸了力,肺部的異物感便如潮水一般推著綿密的刺痛的泡沫把她吞沒了。

陳墨撐在門口的鞋架上調整呼吸。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耳朵裏充滿心髒猛烈的跳動聲,鬢角的汗水連成線似的流,手腕與手臂給予的支撐就像溺水的人最後的稻草——即使此時此刻她給自己的力也並不是安全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像遇到天敵的生物,越在沈時身邊她就越驚慌。沈時——他那種細細打量人的目光,初見還不覺得怎樣親昵,可隻要稍微在一起待得久一點,就會下意識地渾身發冷。

他在看人,也像在吃人。目光如絲線一般牽動著所有他能察覺的表情,把任何細微的情緒波動從微妙的表情變化裏分割剝離出來,再調整自己的態度來給予“讓對方更舒服的姿態”。

這一招或許對年輕人管用,可惜,陳墨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就算隻長年紀不長情商,閱曆也足夠她把沈時的投機取巧看穿。也怪他似乎沒什麼耐心,隻要陳墨的態度稍微變一變,他就要尖銳地指出來,像挖出什麼深埋地裏的寶物給別人看一樣,帶著一種幾乎是邀功的姿態,炫耀自己對表情與態度分析的透徹。

一開始還算和諧的對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味道,仔細想想或許就是在陳墨說出自己是沈時的學生之後。男人修長的手指一直撚著格子衫的衣角,設計在最末尾的塑料扣子被扣的哢噠哢噠響。

陳墨又控製不住地回想起回家前沈時突然湊過來的樣子。男人的個子高挑,俯下身如同鷹隼盯住了獵物。他完美的微笑麵具也破碎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重複著她的話。

“陳墨……你叫陳墨?”

名字是最短的詛咒。他念她名字的樣子,就像個在咀嚼口糧的巫師。可是她的名字又做錯了什麼,或許隻是和上輩子重疊的巧合罷了,沈時那麼在意這個名字,莫名其妙轉變的態度就像是……

就像是她最開始也覺得沈時這個名字耳熟一樣。

沈時。

是誰呢?她認識姓沈的人並不多,上輩子她的人際關係簡單到幾乎一雙手能數清的地步。就算是從小學一直數到高中……

等一下,她好像想起來沈時是誰了。

高挑的個子,細瘦的體型,常年穿著洗得幹淨發白的秋季校服,記憶裏的那張臉,甚至還算得上是青澀內斂。

高中時期的沈時,她上輩子的同班同學,不戴眼鏡,不愛說話,沒有一直掛在臉上似有似無的笑意。他一直是班級裏最不合群,也最沉默的那一個。因為個子高常年待在班級最後排的角落裏。成績不夠突出,表現沒多出色,她很早就把沈時和大部分高中同學一起丟進了記憶的垃圾桶裏,和那些她至少還知道去處的幾個同學相比,沈時的存在幾乎約等於零。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當年那個看上去對一切社交都不感興趣的男生,如今也變得這樣遊刃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