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媽媽,在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在趕往前線的卡車上,趁此還有時間我給您寫封信。另外,卡裏和我都在車上,我代他向您問好。原本是想給您打電話的,可排長在上車前就把所有人的手機都收走了,我讓司機幫忙把信帶回來,送到後可能要給他10金倫加。”
鄉間土路並不平坦,汽車行駛時總是搖搖晃晃,黑德拉握筆不穩,字跡比平時更潦草了許多,但願母親不會計較這些。排長不肯把頂棚掀開,三十多人擠在車廂裏,光線昏暗,空氣十分悶熱,但他還是堅持摸黑著把信寫完。
“媽媽,您知道的,最近又要打仗了。昨天在集結地碰見了卡裏,他跟我被分配到了同一個連隊,現在就在前麵車上,很遺憾我沒能擠上去。我暫時還打聽不到我們將要去哪裏,但大概不是什麼好地方……”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劃掉了最後一句話,完全塗抹掉。他繼續寫道:
“媽媽,雖然您還在生卡裏的氣,但他做為哥哥,在爸爸去世之後就試圖撐起這個家。他也許不該那樣對待弟弟,但那時已經完全沒辦法了,再不做決定一家人都得餓死,我相信,他也是不願意拋棄弟弟的……不說這些了。媽媽,不知道下次寫信是在什麼時候,總之我們這邊吃住還好,長官沒有克扣我們的罐頭,槍裏的子彈省著用也還算夠。我們是動員兵,短時間內還不會派往火線,您不用過度擔心……
“媽媽,這次寫信來,還有一件事。昨晚訓練時卡裏的眼鏡裂了,需要換一個新的鏡片,這幾天就要配好。東部區一個鏡片的價格差不多是八十金倫加,您比較一下,如果首都區的便宜些就買了寄過來,如果這邊便宜些就直接寄錢過來,我和卡裏在這裏買。”
黑德拉停下筆,覺得差不多了。他的位置緊挨著駕駛室,有個小隔窗可以看到裏麵的情況。
“喂,”他敲了敲隔窗,“還有多久到地方?”
“吵死了,你睡一會不好嗎?媽的,上次像你這樣急吼吼要上戰場的小子,墳頭草都長得比人還高了,現在不睡,到時候天天挨炮睡都睡不著,等著炸死了一睡到底是吧……”副駕駛罵罵咧咧,為了嗓音蓋過發動機噪聲,近乎是吼著回話:“前麵剛傳來消息,路上有座橋被炸了,我們得繞路,至少還有兩個小時……”
時間還很充裕,黑德拉看了旁邊人的手表,決定再寫一些東西。他提筆道:
“媽媽,軍隊馬上就要進攻7區的核心城鎮了,攻城戰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前線炮火連天的,我和哥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意外(大家都不知道),因此能不能多寄一點錢過來。
“媽媽,昨天我看到有記者來我們營地,還給排長做了專訪,也許哪天我和卡裏也會上電視,看到我們軍隊是如何鎮壓叛亂的。我知道您平時不喜歡聽新聞,新聞發生的從來不是好事情,我也知道,薩爾瑪提拉並不是一個美好的國家,可我們世世代代生在這片土地上,即使普通人也要承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媽媽,如今您的孩子要去平定叛亂,參與到國家曆史中的進程,也許哥哥能夠立功,家裏就有機會申請免除債務了,到時候您一定要去,盡量跟相互認識的人一起去。新總統他承諾過,軍人是國家英雄,國家是不會虧待軍人的。
“待我和哥哥向姑姑、姐姐問好,舅舅的情況怎麼樣了,問一問表弟,他女朋友跟他還聯係嗎,有沒有進一步打算?告訴他哥哥其實也很想念家裏,有機會我會讓他也寫封信寄過來。對了,霍布先生好像沒有領到征兵傳單,我認識他很久了,他其實人還挺不錯的,如果媽媽真的願意的話,可以考慮改嫁的事,這一點我跟卡裏都不反對。”
黑德拉寫完,把信紙折好,抬頭望見坐在對麵的卡裏匆匆閉上了眼。這家夥分明是在裝睡。
黑德拉輕輕踢了他一下,“卡裏,你也寫一封吧,就寫在反麵。我們一起寄的話能省點錢。”
他把紙攤開,密密麻麻的字跡已經滲透到背麵,空白隻占了一小部分。
“你都寫了這麼多,我就不用寫了。”卡裏撇開了頭,沒有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