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大雪蓋城,了無人跡,
蒼茫雪地中,一匹駿馬馱著疲憊的軍士一路馳騁,穿過城樓,越過街口,繞過巷尾,最終停在了鍾府門前,那是玉京城內最氣派的人家。
坐在府中的鍾霖,身披裘敞,手抱暖爐,緊盯著案上的戰報,神情嚴肅,顫抖的嘴角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蘭、將、軍、為國、捐軀。”悲傷中落下兩行清淚。
鍾府西北一隅,伶園。
一雙枯竭的眸子透過華麗的窗欞呆呆地看著。
“都說隆冬臘月,這還未至小雪,我便已經冷的受不住了。我這身子骨,怕是要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話音未落,半臥在病榻上的女子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
“嫂嫂,你別胡說,兄長為你跋山涉水、遍尋名醫,如今你湯藥未斷,那生計就不會泯。你好好保重自己,總會好的。”鍾嵐輕輕拍著蘭綺的背,淚眼婆娑。
蘭綺聽得出來,鍾嵐是在安慰自己。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大抵是時日無多了。“謝謝你,嵐妹妹,這麼多年,多虧了你細心照顧鍾霖。我該為你尋一戶好人家,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人的。”
“咳咳咳……”
“嫂嫂,我這輩子就跟著你和兄長了,這樣的話你也別再說了。”鍾嵐將腦袋側到一邊,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發紅的眼圈。
“我想見他了……嵐妹妹,趁我現在精神好些,扶我去孝廉堂吧……”
鍾嵐拗不過她,隻能為她披上厚厚的裘敞,戴上絨帽,盡可能穿戴保暖。她纖弱的身體被壓在厚重的衣服裏,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嫂嫂,要不我把兄長叫過來吧?你別自己走了。”鍾嵐小心翼翼地詢問,心裏頗為擔心。
“不用了。”蘭綺的眼睛堅定,她固執地走著。
並不遙遠的路,蘭綺走了整整半個時辰。
“阿霖……”
聽到她的動靜,鍾霖沒有絲毫的遲疑,立刻起身迎了出來。見到他的瞬間,蘭綺力竭,癱軟了下去,他慌忙中一把將她橫抱起來,焦急地送到床榻之上。
身旁的鍾嵐,滿眼的欽羨。
二十年了,她的兄長二十年如一日,待蘭綺溫柔體貼,盡責盡心,即使她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病榻上度過。但兄長對她的好,自始至終,從未改變。
“你怎麼能讓她就這樣過來?!”鍾霖一邊溫柔地替蘭綺掖被角,一邊回頭質問鍾嵐。
“兄長,我……”
“你,別怪嵐兒,是我,非要,過來的。”
蘭綺說話間,恍惚看到桌案上帶血的軍報筒,她的心咯噔一下子提了起來,眼睛裏閃起了亮光,“那是,什麼?”她努力抬起瘦弱的手臂,指向那個東西,可是因為太過虛弱,手臂剛剛抬起便摔了下去。
“沒什麼。”鍾霖起身把東西收了起來。
“沒什麼的話,為什麼要瞞我?”蘭綺的眼睛此刻蹬得極大,近乎要從凹陷的眼窩裏跌落出來,“我認得出那是蘭家軍的軍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