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不被人喜歡的普通人。不,或許普通人他都夠不上。那些平凡的、碌碌無為的人,也許沒有足夠漂亮的容貌,沒有顯赫的身世,沒有驚人的天賦。可他們總會擁有一個深愛他們的愛人,或者是美滿的家庭,又或是兩三個摯友。
隻有他,孑然一身,什麼也沒有。
從他出生被親生父母拋棄那刻起,似乎就注定了江離這一生,和他的名字一樣,永遠遊離在世界之外,無人愛他。
他被遺棄的那天剛好是闔家團圓的除夕夜,也許丟棄他的父母對江離還有那麼一絲絲疼愛,他被人用小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放在了福利院門口。
後來的江離覺得,可能這是他一輩子最幸運的時候了。
冬日難熬,尤其是出生沒幾天的嬰兒更是扛不住。沉睡中的小江離很快就被凍醒,發出細弱的哭聲。
幾分鍾後,一個男人的身影打開院門,撿起了這個年幼的、脆弱的生命。
院長先生看起來很是溫柔,隻是眼角有一些細微的紋路。他抱著這個輕飄飄的小被子,小心翼翼地剝開一角——
江離不清楚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為等到他長到開始記事的年紀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全福利院最不討院長喜歡的孩子了。
他怯生生地攥著洗到發白的衣服,躲在樹後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盯著不遠處的男人和孩子們。
陽光很好,院長先生領著福利院的小孩子們坐在草地上曬太陽。男人一生未娶,所有的愛意都獻給了這群小蘿卜頭。
他捧著一本書,聲音低沉卻輕柔,眼神溫和,掃視著圍著他的小不點們。
江離很羨慕,可他不敢過去。
他不喜歡他。
那個他視為父親的男人,對待所有人都如沐春風,唯獨見到他的時候會冷下一張俊臉。良好的教育讓他無法對一個孩子說出惡毒的話,可他的厭惡毫無阻礙地盡數傾倒在江離身上。
失去親人的孩子們總是有一種奇異的直覺,他們像小野獸一樣從平和的院長身上捕捉到一絲對江離的憎惡。
於是很快,江離就被整個福利院的孩子們孤立起來。此後多年,他都在沒有盡頭的冷暴力中一個人成長,咽下的淚水和絕望足夠摧毀世上任何一個人。
在這樣讓人崩潰的環境裏,有一個值得慶幸的消息,他考上了京市大學。
江離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整個人冷漠又平靜。快遞員被他那副表情嚇得飆出一句髒話:\"晦氣,誰知道這成績怎麼來的。\"
他沒有反駁,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快遞員飛快離開的背影。
他習慣了。
這十八年的人生,他耳邊永遠都充斥著這樣的聲音。無論是認識的人還是陌生的人,都對他懷抱著一種極為濃烈的惡意。
少年就這麼靜靜地、無動於衷地承受著各種各樣的惡意,起初他還會反抗,會流淚,可那不過是懦夫的表現。他就像一個不被人看好的小樹苗,在僅有的一丁點雨水裏努力長大,以一股奇特的韌勁。
他要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片絕望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