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辛夷突然感覺廟裏的氣溫好像冷了幾度，但不知是風把雨水刮進來了，還是眼前人自帶的壓迫感。
沈無恙道：“我看你九條命太多了，不如散出來一點？”
辛夷：“.........”
它不服，為了自己的麵子而垂死掙紮，不甘示弱地懟回去：“原來南方神如此不講理，眼睛都拿來當擺設了。”
“人話你聽得懂嗎？”
辛夷一時噎住。
真該死！都是賤人！
辛夷本不想受這個氣，可它有事相求，實在沒辦法，隻好低頭服軟：“你們上界究竟出了什麼事，我找不到浮生了。”
浮生複位後，這隻黑貓總去清德廟坐禪，或是叼枝梧桐葉當做供品，一坐就是一整天。雖常常被廟祝趕出來，它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在乎浮生的，這是它的神。
自己已然成為浮生的信徒，她不回話，辛夷是第一個知道的。
沈無恙說，不止浮生斷了聯係，太微垣所有神官可能都找不到。
更揪心的是，有人趁著這個機會對神官出手，狐仙廟就是證據。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南楚之主，一朝之間丟了全部神官的感覺不好受吧？”辛夷慢悠悠地說著，語氣裏一股嘲弄之意，實則是為了掩護自己對浮生的擔憂。
為何單挑狐仙廟的神官下手，辛夷總覺得是衝著顧思君來的，而浮生和他有著太多交集，難免會遭到牽連。
辛夷沉下臉，這種人還真是個禍害，當初怎麼沒抽死他呢？
沈無恙不動神色地隔開辛夷的目光，“已經決定了的事我會繼續做下去，至於清德她......不是我該管的。”
“無用之神，留在太微垣也是浪費，不如趕緊下位。”
他要去渠陽國調查瑤華的曾經，說得難聽點，隻是夢魂失靈，又不是神力失靈，如果連這點狀況都解決不好，幹脆別當神官了。
辛夷冷嗤一聲，“難怪能當帝君呢。”
沈無恙似乎點了點頭，不緊不慢道：“滿朝文武仙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就能哭倒天庭？”
光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還會讓人覺得沒用。
太微垣向來隻顧門前雪，扶光說他插手太多，可他又何嚐不是和扶光一樣，自始至終在乎的隻有那麼一個人呢。
李文昌和司中既是南方神，就得按南楚的規矩辦事，二位作為星君，豈能一點實力都拿不出？
至於其他人，沈無恙更不會管。
如今的局麵好比甩了辛夷一耳光，它怎麼都沒想到沈無恙會是這樣的態度，不過從山鬼借命一事起，它就該明白這個人冷靜到離譜了。
沈無恙抽手拿出陰陽鏡，每位神官的法寶都有所不同，他的法寶不是顧思君以為的長劍，這枚鏡子才是。
亦如明與師那般布下奇門遁甲，但陣法內容與施法者的能力息息相關，怎樣入陣也得看施法者的喜好。
那枚鏡子落在地上變成了一道圓口，隨後，沈無恙牽著顧思君直接跳了進去。
奇門遁甲關閉的最後一刻，辛夷也迅速竄了進來。沈無恙知曉頭上動靜，但他沒有管。
這條通道甚是冗長，周圍是近乎於虛無的黑暗，唯有手邊牽著的人才格外真實。顧思君不知道盡頭在哪，他突然想起受降城的事，便問：“那會你帶走塗沛靈，是不是也來了這？”
沈無恙走得很快，聽到這話時放慢了腳步，“是，但也不是。”
他們是被蒼術召過去的，而扶光作為見證者，提防兩人瞞著蒼術起異心。如今沒了夢魂，沈無恙不用擔心另外三方會來阻止他，塗沛靈既能創造出一座受降城，他自然也可以。
鏡中的罡風寒冷刺骨，吹得兩人有些淩亂，莫名其妙的威壓席卷而來，越往深處就越發瘋狂，仿佛會隨時撕裂開一切事物。若不是沈無恙在此，恐怕早被碾得魂飛魄散的，他抿緊薄唇，牽著顧思君的手沒有放開，踏出的每一步，都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險惡。
顧思君可不覺得在自己的法寶裏會出現這種勸退的情況，反而，像是與天道作對。
渠陽已經消逝多年，現在去尋肯定尋不到什麼，沈無恙也從沒想過要真的去那個地方。
他一句話不言，顧思君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瑤華的過去？”
“是，百年前的渠陽。”
難怪，難怪！
他這番舉動，不僅是在和自己抗爭，還和生死，和輪回之道，乃至整座太微垣作對。
他怎能無視命數已定呢？
世間有失便有得，陰陽相生相滅，此乃天理循環，周而複始也。就如當初的山鬼，一切代價必會砸到他的頭上，輕則壽命有損，重則......這種情況還能好到哪裏去？
向來冷靜的顧思君立馬慌了神，他一把抓住沈無恙的衣袖，“你準備改寫瑤華的命數？”
沈無恙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虛渺：“我沒想過要改寫誰的命，如果我能夠做到，我早就改了千百回了。”
天地亡靈，陰陽之間，他又能推翻什麼呢？七百年來如一日，這一口濁氣，讓他鬱結於心，險些伴他終生，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如釋重負過。
他正視自己的無能和錯誤，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打破，到頭來發現根本就無濟於事。
所以這一路，不是為了瑤華的曾經，而是彌補他改變不了過去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