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炎炎酷暑剛剛謝幕,烈陽卻沒完全退出盛夏的舞台。
蟬鳴如同聒噪的緊箍咒一般死死勒住悶夏的喉嚨,蠻橫地穿透行人的耳朵。
平日就嘈雜的赴陽街今天比往常更加熱鬧,因為今天是高二開學的日子。
街上車水馬龍,家長幫學生拎著行李在車流中穿梭,就連即將在校門口站台停車的公交此刻都被堵住動不了,司機無奈隻能連連按喇叭。
公交車上拎著魚蝦菜的婆婆伸著腦袋和前排的奶奶說說笑笑,討論著自家的寶貝乖孫。靠窗坐的幾個學生聚在一起扶著行李箱商量著放學了去哪聚餐玩樂。
還有不放心的父母坐在學生身邊滔滔不絕,把孩子煩得塞住耳朵一個勁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倒是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畫風不同。
角落裏隻有個單薄的身影靠在窗戶邊向外麵看去,與車裏的畫風顯得格格不入。
少年生得一副好皮相,一對圓溜溜的杏仁眼此刻乖巧又文靜地看著窗外,太陽的光攀在少年白皙的皮膚上映出大片的暖金色,給人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他就這麼專注地看著窗外,手裏攥著一支筆和一疊便利貼。
“嘟嘟嘟……”悶悶的手機鈴聲從包裏傳來。
陳年低頭翻了翻包,拿起按鍵手機接聽。
“球球啊,到學校了沒?”電話裏是奶奶親切的聲音。
球球是他小名,奶奶取的。盡管陳年已經抗議過好多次,本來自己大名就起得很隨便,小名還叫球球的話那就更不行了。
他記得他鄰居家的狗就叫球球。
但是無奈他的霸道奶奶非說這樣叫可愛,說什麼都不改。
陳年張了張嘴,但是沒來得及發聲就被奶奶的話堵回去了。
“到學校了馬上就給我打個電話嗷,奶奶才剛吃過午飯呢,吃的早。你馬上先去找老師給你安排好然後再去寢室搬東西,聽到了不?”
奶奶等了半天,陳年才慢慢吐了一句“知,道了”。
“到學校了記得給奶奶報平安,家裏都有我擔著,你別擔心,好好上學,好好和同學相處!等你放假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陳年垂眸,抿了抿唇,然後等奶奶又囑咐了些事後才掛了電話。
陳年是後天性失語,因為小時候受了刺激導致心理障礙不能說話,但現在情況好轉了很多,話是能說了,隻不過語速很慢。
所以陳年都是隨身攜帶便簽,以防萬一緊要的事沒法及時說出來。
盡管這對他生活影響很大,但是日子久了,這種生活他漸漸也就能熟悉了。
就在陳年低頭擺弄按鍵手機熟練地打了一段短信發給奶奶之時,前方的路總算是開出道了。
“到站了啊,你們都別擠……唉那小夥子!你還沒刷卡呢!”司機急忙伸頭往外去叫一個下了車的學生。
乘客都忙著下車,但是車內外人都不少並且呈鼎立之勢,所以大家都擠在車門前堵成了一團。
陳年座位在後麵,離正門戰場還有點距離。他整理好自己隨身物品,然後站起身往底下走。
車門處堵的連貓都鑽不出去,特別是車上車下的學生還都帶著行李箱。
等好不容易擠到車門口時,陳年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
自己快要被擠成一坨年糕了。
他身前還有個老奶奶走路遲緩,腿腳不便。陳年回頭看了一下身後要貼著的乘客,然後挪在了老奶奶身後,跟著奶奶腳步慢慢下車。
可是他不急,他後麵那個脾氣火爆的中年男人急。
“你往前走啊,停什麼!我兒子馬上就遲到了你知道不?”中年男人見陳年不走,急得就直接上手去推他。
陳年還沒做什麼結果就來不及了。
視覺差讓中年男人也沒想到前麵還有一個沒完全下車的奶奶,手勁沒注意就大了些。
這一推,讓沒有防備的陳年直接從車門口跌了下去。
前麵的人見後麵有人摔倒,怕殃及自己就趕緊往旁邊擠,硬是在擁擠的情況下給陳年讓出了一小片空地。
皮膚與地麵接觸的瞬間他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擠錯位了。
身上遲來的鈍痛感瘋狂撞擊著大腦。水泥地很粗糙,磨人很疼,沒有衣料蓋住的胳膊在地上一擦就能擦出血。
陳年趴在地上,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用手按住肚子。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就是起碼老奶奶沒事,他身子骨比奶奶硬多了。
一時間,周圍人群探究的目光就轉變成了燃燒的視線,直直地射在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中年男人看著陳年身旁憤怒的老奶奶和一臉無語的眾人,頓時雙頰充血麵紅耳赤。
“那啥……我又沒用力!他自己跌下去的怪誰!”男人眼神慌亂,手腳並行地解釋,周圍人戳在他身上的目光讓他開始急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