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條案上有盞亮著微弱火光的油燈,三五卷竹簡稀疏無序擺放著,還有筆、墨、硯台等俱齊。
除此外,廳中便再無他人。
“閣主,我來了。”
蒼禹來到閣主麵前,當即抬手抱拳、俯首行禮,“依您本事,外邊發生的事,您該已知曉了吧?”
然而,與以往終於有所不同了的是,這回的閣主穿的居然不再是黑衣,而換上了是一身精美華貴的白衣。
“嗯,當然。”
閣主點頭微笑道,“蒼禹,你做的很好。我們鉉影閣能幫你的…也就到此為止了,再之後隨你怎麼打,炎國也能輕鬆一統天下了。我們也是時候該去忙…真正由我們來忙的事務了。”
“閣主所指…是那個‘玄闕宗之敵’之事嗎?”
蒼禹問道。
“對。”
閣主點頭,“此事就不勞煩你炎國及蒼氏來操心了,安心專注一統天下,而後休養民生,才是屬於你該做的事。”
“…是,我明白。”
蒼禹猶豫片刻道,“但這個忙,應該也隻有修仙者能幫吧?閣主自然無需我等凡人助陣,可這遍布天下的斥候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蒼禹。”
閣主打斷了蒼禹道,“其實玄闕宗的事,這群斥候們自然是幫不上忙的。在這場大亂真正平息後,我會帶著真正能幫得上忙的人離開。屆時我打算…由範氏夫妻接替閣主之位,不論是輔助你炎國統一,還是另有其他事務,都由你安排。當然,你最好是不要學什麼‘卸磨殺驢’那套,自斷臂膀,隻會延長將來統一時日的到來。畢竟照目前看來…在你父王或是你執政的時期,炎國還是有大希望可以統一的,可你若是反過來對付鉉影閣…那可就不好說了。”
“不愧是閣主,果然早已安排好了。”
蒼禹旋即歎了口氣,心中其實有求仙長生之欲,但在聽到閣主如此言語後、還是明白了其中深意,便是沒再說下去。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閣主於是站起身來、背過兩手到身後,在廳中踱起了步子來,邊走邊說道:“正如你生而為炎國王子,範遠生而為鉉影閣執事之子般,都是不得掌生,不得掌死,就連生死之間也不得自由抉擇的。在傳說中動輒千歲的神龜仙鶴麵前,其實也一樣是朝生而暮死的蜉蝣螻蟻而已。人生…從來就有早已注定、如同捆住手腳般的枷鐐一般的宿命,我們所能決定的,無非是繼續用這道枷鐐囚禁自己,還是將之化為自己的力量而已。”
“閣主…真是神人,竟連我這般心思也能猜出來。”
蒼禹目光始終追隨著閣主,神情中逐漸透露出了崇敬與好奇。
“哈哈…見笑,見笑。”
閣主抬手撫頷笑道,“實話說,早在你找到長禾斧、被我斥候帶進鉉影閣來時,我就已看穿你心中所想了!放心吧,留在炎國,平定天下,治世安民,是對你而言最好的選擇,也是對天下數百上千萬百姓而言最好的選擇!”
“照這麼說,看來我也閣主…也將難有幾回見麵之機了。”
蒼禹於是也站起身來,說罷搖頭苦笑。
“這倒未必,隻要有心,隻要有緣,總有能見之時。”
閣主道。
“既如此,那麼在真正離開鉉影閣之前…”
蒼禹兩眼微眯、看向閣主去道,“我蒼禹還有最後一個願望,希望閣主可以成全,也免得今後反複掛心,不得安寢。閣主如此神通廣大,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哈哈…你小子,當然知道了。”
閣主笑應道罷,便轉朝向蒼禹,透過麵具間的兩個小孔、直勾勾的與他對視了起來道,“事到如今,我當然是可以隨時揭曉了。但是蒼禹,你自己…做好這個準備了嗎?”
“當然。”
蒼禹聽了當即嚴肅起來,“我既然提出疑問,當然心中已有思量。”
“…嗬嗬,好。那你可得注意,千萬不要嚇住了。”
閣主說罷,便抬手到臉上,拿住了那具蓋著自己上半張臉的銅麵,動作嚴正而輕緩,先是抬起,而後緩緩拿了下來…
終於,這位隱藏身份已久的鉉影閣主,在此露出了真容:
須發烏青,兩縷龍須自額頂飄然垂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神態堅毅沉著、眼中似有浩瀚星辰,細碎的胡茬在嘴邊圍了一圈。
這張臉,就連蒼禹也無比熟悉,可他卻是從未把這兩人聯想到一起,想不到這居然會是同一人…
啟國人,法家勢派弟子,黎王室末代太師,玄闕宗還俗弟子“元沉子”,鉉影閣主…
所有這一切的身份,都彙聚並指向到了他一人身上:
羅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