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他眼前便像是浮現了一張自萬裏高空俯視向下、所可能見的天下全圖:
王師已在新梁城外,看似戰果累累,收複了半個淵國疆域,實則在北邊的櫟縣與奄城,東西兩路皆有近在咫尺的大量炎軍虎視眈眈。
駐防空虛的黎京桂嵐邑,完全是戶門大開、唾手可得。
而王師倘若想要回防,啟軍卻又已集結在了此地,隨時可以輕易如牽製住淵軍般牽製住王師…
如此,更是能在滅了淵國後,同時繼續耗去黎軍與啟軍的元氣,為北方炎國爭取到更多統治與管理的空間與時間。
這回的黎啟聯軍滅淵,獲益的還是背後的炎國。
自始至終,都是炎國在操弄一切,都是炎國的勝算與贏麵在不斷增加!
想到此處,郤泰眼中頓時露出了深深的絕望。
“哈哈哈…”
薛珞見狀是仰頭大笑,轉身走開。
“那…倒不至於這麼誇張,郤元帥。”
榑浩瀾背過兩手道,“倒下的不過是新梁的朝堂和你富可敵國的郤氏罷了,人民還是人民,就像如今炎國的‘風於郡’一樣,淵國…是並不會‘滅亡’的。隻不過是成為炎國的一部分,遵循炎國更先進的法度,過上更太平的生活。”
郤泰環顧四周、神情驚恐,沒有回答。
“你想要體麵,我可以給你個體麵。”
榑浩瀾說著蹲伏下去、拾起了郤泰的劍道,“但…不會是浪費時間與你對什麼決,因為你其實不知道,你根本不會是我的對手。你可以現在自刎,也可以從這城樓跳下去,都可以在明天便結束戰爭。不論如何,你都留住了全屍,以身殉國,也可留名於後。”
說罷,榑浩瀾便把劍拋還過去,啪的一聲,被郤泰接回在了手中。
郤泰看著手中的將軍令劍,心中思緒萬千,絕望之餘,不免又是悲從中來、綿綿難以斷絕。
而榑浩瀾與郤泰則在旁靜靜地看著他,等他做出決定。
……
月光依然明亮,今夜萬裏無雲。
郤泰低頭望劍注視了許久,過了好一陣,也不知究竟思考出了些什麼,終於是抬起了頭來。
最後向二人看了一眼後,郤泰便緩緩點了點頭。
終於,便見他轉過身去,抬腳跨上了城樓,站到了牆上。
冬夜的風簌簌地刮來,雖是自北方“炎”國南下,卻是刮得他心口刺痛與冰涼,以至於凍得他嘴角是止不住的顫栗。
兩手捧劍,郤泰抬望向了明月。
“列祖…列宗。”
隻見郤泰對著月光開始自言自語了道,“不肖子孫郤泰,此生…雖然多有狡猾算計、陰譎詭道,踏了一路屍山血海,但自問也是嘔心瀝血、盡忠報國,無愧於心!”
“然而,天不佑我大淵,時不容我郤氏,我郤泰,今日就隻能止步於此了。”
“請祖宗…原諒!”
話音落罷,便見郤泰閉上雙眼,雙手握緊劍柄,斜到了脖頸邊。
神態從容,雙眼不停顫動。
唰——
銀光閃過,噗呲一聲,便見他脖頸處裂開一道豁口,炙烈滾燙的鮮血激射而出,在月光下更顯清澈透亮。
榑浩瀾與薛珞皆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幕,未有任何動作。
而下一刻,郤泰便是瞳孔散大,神情恍惚、逐漸失去了意識,整個人從城樓上如同抽去了柱基的高塔般,搖晃片刻,便終於往前墜了下去…
砰!
又聞一聲巨響,郤泰的身軀重重的砸在了新梁城北門前的地上,震起一片泥土塵沙,又很快消散。
“…走吧。”
“嗯。”
榑浩瀾與薛珞二人見狀,相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
次日,新梁城外的黎軍、城內剩餘最後的淵軍衛戍將士們各皆起身,很快發現了墜在北門外,自刎而死的郤元帥。
郤泰一死,淵國最後的脊梁柱也終於徹底潰毀斷裂。
所有的將士們都再沒有了任何士氣,消息傳遍整個新梁城,引得是全城上下皆大驚失色…
郤氏府邸上下,更是悲痛萬分。
深居宮中的淵王得知後,絕望的跌坐下來、癱倒在了王位上,在僅剩不多朝臣們的追問中,手足無措的他終於艱難的做出了決定:
黎天子定二年,十月十六,既望日。
淵王方氏打開新梁城門,率一眾文武群臣、妃嬪宗室,正式向前來伐淵的王師主將奉上王冠與印鑒,恭敬跪下,呈書投降。
淵國,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