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會回到小時候的家嗎？
碧藍色的天空與一望無際的山野遙遙相接，風一陣陣吹過，狗尾巴草扭動著身軀，肆意招惹天上的雲彩。
眼前的場景如夢似幻，鍾晴好半天沒緩過神，直到頭皮傳來一陣刺痛。
陳秀儀從田裏直起身子，遠遠就看到自家老三雙手並用去扯老二的頭發，常常深受其害的她當然知道那有多痛，於是趕緊製止。
“小款！你給我老實點！”
鍾小款人不大手勁兒可不小，在大人的縱容下，他似乎明白無論怎麼放肆都隻會得到一句不疼不癢的責罵，更加得寸進尺。
“傻啦，不知道躲開？”
“啪！”
這一巴掌徹底拍醒了鍾晴，她跳起身反手將鍾小款按倒在地，恨不得先給他十個大嘴巴子，再狠狠抽一頓。
可麵前這雙眼睛太無辜了，這肉團子還不是後來的鍾小款，他甚至都看不出鍾晴眼裏的恨，“啊哇……”
“老二你幹嘛呢？你弟弟才多大？”陳秀儀扔了籃子快步走到地頭，將小兒子解救出來，抱在懷裏哄，“得虧咱們性子好，不跟姐姐計較，是吧小款……”
“哇姐……”
“小款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老二你聽到沒有？她剛叫你姐呢，小沒良心的第一次叫的人居然不是你媽……”
陳秀儀陷入小兒子第一次叫人的喜悅中，儼然沒注意到閨女的不對，等轉過頭人早跑得快沒影了。
“老二你把小款帶著！他留在這兒我咋幹活啊……”
年少時的鍾晴無法理解，後來她知道，媽媽是一個別扭的人。
她希望兒女出人頭地，可當大伯提出資助哥哥繼續上學的想法時，她又雲淡風輕地拒絕，好似隻要接受了在大伯母麵前就低了一頭。
類似這樣的事情過後，媽媽一般會懊悔一陣兒，因此這天微微亮，她就挎了個挎籃下地，悶頭撿了半上午的麥子，早就累到沒心氣兒。
鍾晴一路狂奔，等看到奶奶家低矮的土坯房才舍得停下。
從屋後緩步繞到前麵去，她看到門口停著一輛桑塔納，記憶裏大堂哥談了女朋友，這次是特意帶回來給爺奶看。
爺奶都是普通農民，共養育三個孩子，大伯鍾國慶，二姑鍾國美，還有她爸爸鍾國平。
大伯鍾國慶是初中生，畢業後在城裏的機械廠做維修工學徒，他有天賦又肯吃苦，很快成了維修師傅，後來娶了城裏姑娘，算是在城裏站穩腳跟。
二姑鍾國美是上一輩裏學習成績最好的一個，卻在考上大專時選擇為愛遠嫁，第一段婚姻並不美滿，中途也結了幾次婚，鍾晴隻記得最後一次碰麵時她還是單身。
爸爸鍾國平排行第三，爺奶供不起三個孩子，就讓他早早輟學出去打工，一次跟著建築隊外出時救了落單的陳秀儀，這麼著把自己的終身大事解決了。
除了學業比較忙的堂姐，大伯一家都回來了，爸爸哥哥以及幾個關係親近的同村也都在屋裏陪著說話，鍾晴沒進去打擾。
“怎麼弄成這樣？”
院門裏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他放下菜籃子，伸手去摘鍾晴頭發裏的草屑，清俊的臉上不掩關切。
鍾情需要時間消解內心複雜的情緒，可她知道哥哥兩個月以後就會出去打工，阻止悲劇發生是刻不容緩的事，“哥……”
她忍不住哽咽，知道自己眼睛一定紅了，於是低頭不想讓對方察覺。
“怎麼了？”這時的哥哥帶著少年意氣，要不是家裏供不起，他會是鎮中學最優秀的畢業生，然後上高中，考大學，會跟堂哥堂姐一樣留在大城市發展。
奈何命運總愛捉弄人，那趟去往北城的車遇上兩個亡命徒，哥哥不幸被打斷雙腿，大半人生都在輪椅上度過。
短暫的沉寂後，哥哥並沒有一蹶不振，他經人引薦在一位老教師家裏學習英文，後來靠著翻譯和投稿還算能維持生活。
直到那個被寵壞的弟弟無老可啃，來到哥哥的家白吃白喝，趕走一個又一個保姆，自此兄弟倆一個在外花天酒地，一個在家饑一頓飽一頓。
長期的胃病和營養不良使得哥哥身體越來越差，哪怕請了最專業的醫生和營養師也不能彌補，在又一次腿傷複發後悄無聲息地走了。
“能不能別去打工啊？”回答她的是一聲輕歎，溫熱的掌心落在頭頂，惹得人鼻子泛酸。
“哥哥，你等我。”她轉身就跑。
鍾霖晃了晃神，急喊著人，“你去哪？”
鍾晴之所以沒極力勸阻，是因為她不知道這場劫難最終會不會以另外一種形式降臨，她無法預料，也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