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龍汕市接連下了兩天的暴雨依舊不眠不休。
墨色夜空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轟隆”一聲雷鳴,將夜裏的寂靜割破。
桃月下撐著傘站在樓頂,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年紀不大,脾氣不小。”
笑意還未斂去,伴隨的“啪嗒”聲,傘柄往前傾斜,一個火紅色的虛影自傘簷飛速滑落,接著又是“啪嗒”一聲,水花揚起又落下。
四目相對。
曲枝雨仰躺在地上,避免砸到人,從雲層掉落時她就開始縮小身軀,此時隻有成年女子手臂那麼長。
對視片刻,曲枝雨麵色無波,說實話她這副樣子也做不出什麼表情,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然後努力在雨水裏打了個滾,臉朝地埋在水裏挺屍。
她堂堂一條龍,居然把自己劈了,還好死不死被個凡人瞧見!
奇恥大辱!還不如劈死了算了!
這人也是三更半夜不睡覺,撐個破傘站這裏作甚!
劈暈這個凡人滅口吧。
曲枝雨一了百了地想。
正想著,男人不怕死地開了口,溫潤如玉的聲音混雜在雨中,“疼麼?”
曲枝雨:?
這個人類不應該嚇得說不出話嗎?
曲枝雨倏地仰起頭,冰藍色的眼冷不防瞪著居高臨下望著她的男人。
約莫二十七八歲,身段修長,麵如冠玉,淡藍色的襯衫別著暗紅色的領帶,是個挺好看的男人。
“疼麼?”桃月下慢慢蹲下來,聲線輕緩。
曲枝雨沒打算搭腔,甩了甩尾巴正欲騰空而起,又忽地蔫兒了。
疼,疼得要龍命了。
她認命地閉上眼。
比劈了自己更離譜的是,她把自己劈瘸了。
見她半天沒反應,桃月下丟了傘,攤開掌心攏起地上越來越小的一團。
感應到對方的動作,曲枝雨頓時睜開眼,竭盡全力騰地躍起,緊緊纏住男人的脖頸,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人勒斷氣,語調清冷地命令:“我需要地方療傷,待我痊愈必有重謝。”
聽聽,這哪像求人。
桃月下嘴角噙著一抹笑,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緊接著劇烈地咳起來。
脖子上的力道登時卸了。
曲枝雨等了一會兒,桃月下的氣息平穩下來說“好”,她才真正放下心來,懶懶地掛人脖子上。
趁桃月下撿傘的時間,還悠哉地觀察起來,這領帶龍紋的,暗紅色也是她喜歡的,她蹭了蹭,嗯,料子不錯。
絲毫沒有注意到桃月下的身體僵了僵。
重新撐好傘,桃月下再次攤開掌心,“到我手上來吧。”
曲枝雨愣了愣,這個人的鎮定完全出乎她意料,好龍的葉公看到龍都撒腿就跑,這個人看見自己怎麼像看見一隻貓那麼平常?她也沒從這人身上感受到妖氣或者仙骨。
就算他是個膽大包天的凡人吧,她一條真龍,哪能讓一個凡人上菜似的端著,忒沒臉麵了。
“掛著不累嗎?”桃月下喉嚨艱澀地輕動了一下,低沉的聲音隱隱有一抹笑意。
曲枝雨試著動彈,後半條尾巴又了無生氣地垂了回去,尾巴尖兒輕輕拂過暗紅色領帶繁複的龍紋上。
累啊,不光累,還疼。
她抬抬下巴,目測自己到手掌的距離,這個角度得摔個臉朝地,有辱尊嚴,於是撂下腦袋,眼一閉,罷了。
桃月下輕輕笑了一聲,喉嚨的震感貼著龍鱗傳進曲枝雨耳朵,“真不累嗎?”
曲枝雨睜開眼,眼前的手掌抬高不少,她這才屈尊降貴地挪動身子,縮小龍體,滑進那人的掌心。
挺暖和的,她蜷了蜷爪子,一向喜涼的曲枝雨龍生頭一遭覺得熱烘烘也很舒服,舒服得她幾乎要昏睡過去。
但她沒能如願,下樓梯多少有些顛簸,曲枝雨不滿地睜開眼,仰頭瞪這個不合格的坐騎,卻隻能看到對方的脖子。
緋紅色爬滿修長白皙的脖頸,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剛才勒過的地方尤為明顯。
曲枝雨罕見地生出幾分內疚,但麵上還是要強的,爪子有氣無力地抓了抓坐騎的掌心:“喂。人。”
桃月下無奈輕歎口氣,眼角眉梢盈滿笑意,一言不發垂眸看她。
嘖,龍殺生犯天條嗎?
曲枝雨被盯得不爽,語氣清淩淩的命令:“低頭。”
“好。”桃月下答。
在桃月下低下頭的瞬間,她飛快啃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血紅的龍爪上冒出兩滴冰藍色的血珠,“張嘴。”
桃月下下意識順從地張開嘴,下一秒,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脖子上的紅色幾乎同時褪去。
掌心的小玩意兒給桃月下喂了血,便閉著眼昏沉的睡了過去。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恍惚地想,自己沒擠多少血啊,怎麼整個爪子抖濕漉漉的?跟被狗舔了一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