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站得太久,加上長時間未進食,她腳步有些虛浮。白色衣袍上的大片血跡已幹,遠遠看上去就像開到荼蘼的雞冠花。
她朝著蕭鶴走了過來,對上他問詢的眼神,她笑著點了點頭,疲憊到極致的男人也努力扯出一絲笑容回應她。
再過十日便是中秋,早晚涼意漸濃,山裏的溫度比市區更是低了幾分,陸九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蕭鶴用手抹掉地上的泥水,再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用手拍了拍地上,抬頭看著她,陸九霄遲疑了兩秒,還是坐了下去。她離他很近,衣服袖子挨在一起,仿佛是他身上的體溫傳過來,剛剛的冷意慢慢退了下去。
兩個人沉默地看著漆黑的天邊,月亮已經升到半空,旁邊的幾顆星星也在努力散發光亮。明天應該會有個好天氣吧!
剛剛分派食物的士兵又回來了,給他們倆拿了麵包和水。
陸九霄道謝後,撕開麵包吃了起來,麵包有點幹,她嗆了一下,蕭鶴拿起水瓶,卻怎麼也擰不開。
他的手不停地顫抖,使不上力。
陸九霄接過,擰開遞給他,他卻推了回去。這時,她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傷。她的眼睛澀澀的,迅速仰起頭喝了幾口,然後放下水瓶,起身跑進了醫療中心。
蕭鶴拿起地上的水瓶喝了起來,很快就見底了,麵包也是幾口就啃完。
陸九霄再次出來,手裏提著醫藥箱。她半蹲在他麵前,抓著他的手,拿著棉棒,一點一點的清洗,掌心上皮肉撕裂,裏麵夾雜著很多泥土、細石,棉棒變得烏黑,一根接一根的換。
二十幾分鍾後,總算清洗幹淨。
看著那一雙手,陸九霄腦子裏出現的是高中課本上對黃土高原的描述——溝壑縱橫、支離破碎。
他右手掌上有塊傷口太深,需要縫合,陸九霄想回去拿麻醉劑,卻被他按住了。“就這麼縫吧。”他說的雲淡風輕,陸九霄的心口卻織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拿起針,開始縫合,他的手一動不動,像是感覺不到痛。
蕭鶴看到她的擔憂、她的心疼,眼底漾起化不開的笑意。這點痛不算什麼,麻醉劑可以留給更需要的人,而且,他要把這一幕刻在心底,痛覺會讓記憶更深刻。
兩隻手都包紮完畢,陸九霄的腿也蹲麻了,她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小心撞到旁邊的醫藥箱,發出聲響。旁邊睡著的黑子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準備往外跑,被蕭鶴及時拉住。
“現在安全了,不用跑。”蕭鶴聲音暗啞。
黑子看了看四周,緊繃的神情鬆懈了下來,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很快就睡著了。
陸九霄坐在地上揉著小腿,蕭鶴也想幫忙被她阻止了,她指著他手上的傷,輕輕搖了搖頭。
其餘救援人員也在臨時搭建的安置房裏休息,各處都安排了人員輪流值守,預防半夜出現突發情況。
蕭鶴問:“好點沒?”
陸九霄點了點頭。蕭鶴看了看打鼾的隊友們:“沒事的,正常說話吵不醒他們。”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她小聲地問。
“不用。”蕭鶴用力睜了睜雙眼,眼睛裏泛著紅血絲。頓了頓,“你休息一下吧!”
她搖了搖頭。腿不怎麼麻了,她站起來活動了兩下,又坐回了剛才的位置。
從早上5點到現在,整整16個小時,風裏來雨裏去,過程的驚險與艱辛,比在急診科裏上升了好幾倍,但是陸九霄依舊毫無困意。她的失眠症,並沒有因為身體的疲憊而有所收斂。
兩個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靜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