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4點，窗外的雨滴劈裏啪啦響，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吵醒。陸九霄裹了件薄開衫起來，泡了一杯花茶。
滾燙熱水衝泡下，蜷縮緊皺的花瓣一點點舒展，沉浮，最後綻放在玻璃杯中。
她整個人窩在沙發上，像未被泡開的幹花。
這樣的雨夜在寧市是家常便飯，她也想過換一個城市生活，但是別的地方，更讓她感覺孤苦無依。
自從高中畢業後，趙美媛就沒給過她生活費，如果不是自己成績優秀，能拿到獎學金，勤工儉學，估計連大學都讀不下去。為了出國留學，進過工廠，當過服務員、家教、業餘翻譯……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努力，咬緊牙關不放棄，就為了讓自己忘記過去重新開始，讓自己的生命對得起別人的付出。
突然一道閃電劈下，慘白的光照亮了整個屋子，她嚇得抱住自己。
……
漫長的雨夜終會過去，破曉的時刻，陽光會驅散一切恐懼。
清早的天空幹淨的沒有一絲雲，無邊無際的淡藍色，像一塊平展細膩的江南絲綢。
陸九霄決定銷假去上班，原本今日也可以休息，但是在家待著實在不知道要幹什麼。醫院裏的同事和領導對她這種愛崗敬業的行為見怪不怪，而且多個人上班大家都很樂意。
她剛踏進醫院，就看到小雅小風還有一名二十幾歲穿著打扮有點誇張的女孩，一起推著一名患者急急忙忙的往手術室方向跑去，她趕緊走過去。
“怎麼回事？”陸九霄緊跟在推車旁，邊走邊查看患者情況。
“服藥自殺”，小風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聯吡啶類除草劑。”
旁邊的女孩麵沉如水，一雙白皙的手用力抓著推車邊的橫杆，指甲上貼滿了廉價的彩色閃亮的碎鑽。
“我去換衣服，你們先去手術室準備著，馬上過去。”陸九霄說道。
這種類型的除草劑死亡率很高，而且患者已經進入昏迷狀態，瞳孔出現擴大現象，臉色暗如死灰，大概率是撐不過了。就算救過來了，農藥中毒的副作用足以讓人生不如死。
作為醫生，救人是職責所在，這些考量與取舍的決定權不在她手中。
手術室裏，陸九霄給患者清洗胃部，但是由於服用量過大，已經出現了多處髒器衰竭，尤其是肺髒已經大部分壞死，後續的治療費用高昂。作為主治醫生，她需要出去跟家屬溝通，是否作進一步的搶救。
手術室外，那個年輕女孩蹲坐在地上。看到陸九霄出來，她也沒動。陸九霄隻好蹲下跟她溝通。
“您好，患者目前尚未脫離風險。由於服藥量太大，出現嚴重的器官衰竭。進一步搶救的話大概需要十幾萬，同時中毒帶來的後遺症對她以後的生活有較大的影響。家屬需要考慮是否作進一步的搶救。”
這些話聽起來很冰冷殘忍，但是這是赤裸裸的現實，她也很希望跟家屬說一些充滿希望的話語，但是那是欺騙。
女孩茫然地看著她，似乎消化了一會醫生的話，她才說道：“我隻有兩萬塊，隻能救她這麼多。”
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
“還有其他家屬嗎？”
陸九霄怕她太年輕，擔心她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患者有其他的至親，還可以一起商量一下。
“沒有的，我是唯一的家屬。”女孩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從小由奶奶養大，爸爸很早就不在了，她那邊的家人也好像沒有了，我是最近才知道她的存在，以前我都以為她死了。”
陸九霄愕然，她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所以，就按照兩萬塊去救治她吧。”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
患者的情況很危急，兩萬塊的救治根本無濟於事，陸九霄能做的隻有盡可能減少她的痛楚。醫學在不斷進步，可是無能為力的情況依舊很多。
午休時間，陸九霄坐在辦公室裏，看著手機裏趙美媛的號碼，那串爛熟於心的數字已經很久沒有被撥出了，最近一次聯係是去年春節吧，現在已是初秋，不知不覺過去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