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內。
孟主父大帳
墨翟一揖:“小邾國墨翟拜見上大夫。”
孟主父橫瞟一眼墨翟,上下打量一番,仍未放下劍柄:
“哦,你就是墨翟?就是那個把晉陽,把趙無恤鬧騰得差點吐血的,小邾國過來的墨翟?嗬,很年輕嗬。自古英雄出少年,可真看不出來。請坐。”
孟主父把手一擺,半劍入鞘,走回幾前依原跪坐。
孟禽子雙眼一亮,抱劍上前一揖:
“原來是墨翟先生,在下孟禽子久仰了。”
墨翟不動,隻一點頭。
孟主父:“年輕人深夜闖我大帳,可有教訓老夫之處?”
墨翟:“上大夫手提虎狼之兵,操生殺之權,一怒而天下戰栗,一笑而家國稱慶。墨翟一介草民,渾噩小子,豈敢對上大夫侈言教訓。”
孟主父一笑:“年輕人身手了得,嘴上功夫也不錯。可願投我大秦,建不世之功,創百代之業?總勝於伏身草莽,竄走山林,以布衣草履無名於世。”
墨翟:“謝上大夫抬愛。然功名富貴,非墨翟之誌。粗茶淡飯,山林草莽,足供一生。小子今日之來,乃為東河。”
孟主父:“哦,這我倒是沒有想到。隻是不知足下與東河何幹?”
墨翟:“在下為東河百姓請上大夫退師。”
孟主父:“這更有趣了。請問為何?”
墨翟:“東河本是魏地,上大夫千裏來襲,此為無理;兵戈一起,百姓流離,生靈塗炭,此為不仁;以大欺小、以強淩弱、以眾虐寡、此為不義。既無理,又不仁不義,此戰不僅於上大夫有損,而且隻怕對秦國亦不利。所以小子敢冒失而來,陳辭於上大夫之前,請上大夫三思。”
孟主父哈哈大笑:“墨翟小子,你果然不是草莽山林之材。老夫對你,確有幾分欣賞。但你剛才一番言詞,卻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願老夫對你,仔細分說分說?”
墨翟一怔,說:“願受教於上大夫。”
孟主父:“三皇五帝之前,有民即有土,有土還未必有民,哪裏分什麼你的我的?之後夏商周而至今天,所謂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土地人民,自古有道者得之,無道者失之。你的我的,豈非笑話?你說東河乃魏地,請問魏又從何得來?”
墨翟:“得之於晉。”
孟主父:“晉又從何得來?”
墨翟:“周之分封。”
孟主父:“你可知當初周承殷商,分封八百諸候,晉之先祖不過其中之一。而今天下,隻見齊楚秦燕趙魏韓,其餘三五蕞爾小國,略可不計,那七百多個諸候,都到哪裏去了?”
墨翟咬牙沉思不答。
孟主父:“老夫告訴你吧,他們都被剩下的這幾條大魚吃掉了,沒有了。”
墨翟抬眼看著孟主父。
孟主父:“大魚之所以成為大魚,是因為吃了許多小魚才長大的。現在小魚都吃完了,大魚和大魚之間,就要互相吞噬了。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這就是天地大道,人間至理。你說我無理,我說你才無理,因為你看不到這個大道至理。何況這東河雖小,數百年來就是秦晉必爭之地,晉強屬晉,秦強屬秦,其中幾番易手,數也數不清了。秦乃晉之親戚,魏乃晉之家臣,晉君雖弱,仍在新郢。即便晉君要把東河送人,隻怕也要送給秦國吧。因而你有何根據,說東河乃是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