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韓子玉緊緊抱著我不肯撒手,終於看到我瘋狂自殘的行為,立即伸手來奪我手裏的碎瓷片。我不放手,他便將我的指頭一個一個掰開。
為了阻止我,他將碎片的尖端死死握在手心,手掌被紮破了無數的口子,滾燙的血滴落在我的手上,讓我為之一驚。
地上一大灘血跡,有我的,也混著他的。
一時間,我們誰都不說話了,唯有粗重的喘息,回響在空曠的房間裏。
“你就這麼恨我嗎?”他冷聲問我。
我笑笑,說:“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嗎?”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我,眼中有說不出的悲涼。
我轉身走掉了。
街上人來人往,我卻感覺整個世界都空落落的,不知從哪裏吹來很冷的風,帶著無情的呼嘯又要去向何方。
我以為再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可以平靜地接受了。但是我錯了。
命運它要玩弄我到什麼程度,還不夠嗎,這一切的一切,還不夠嗎?我最崇拜最依賴的父親背棄了我們,最親最愛的母親為了不拖累我而自殺,還有一個人,一個我以為可以交付真心可以一起哭一起笑的人,卻……
我覺得自己好傻,把所有的喜怒都擺在他麵前,任他踐踏。可是他在乎嗎?他根本不是因為喜歡而和我在一起的,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知道韓子玉一直跟在身後,所以走來走去走到了公園湖畔。站到湖邊的台階上,回頭看他。
“不要再跟著我了。”我說。
“你下來。”
“韓子玉,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說著,我向後退了一步,“否則,我就跳下去。”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眉頭凝重,看了我很久。“你不想見到我,我走就是了,但是請你冷靜一點,不要衝動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他抿了抿唇,退開幾步,“你先下來,我對你說最後一句話。”
我沒有動。
他等了一等,知道他不走我是不會下去的,便說:“萌萌,無論你相信不相信,我是在小姨離開以後才知道她是跟你爸爸一起走的。這一次,我也不知道是她的報複,還是真心。但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她從不告訴我。想盡辦法阻止你回家,是因為不想你麵對這些突如其來的傷害。你恨我是應該的,但不要傷害自己。門鎖不會換,你隨時可以回家。”
到最後,他都沒有說過一句,愛我。是因為喜歡我,所以做了這一切。他沒有說。
我刻意表現出不耐煩,挑眼瞪他說:“說完了嗎?說完就滾!”
他臉色沉了沉,一言不發,轉身走遠。
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我徹底垮了下來,一點一點蹲下身,抱著腦袋默默流淚。說了這麼多,還不是一樣,你還不是一樣是因為愧疚、因為贖罪才和我在一起的。還不是一樣嗎,你不愛我。
我相信他的話。不為什麼,就是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可是,麵對命運,我們同樣蒼白無力。命運給我與他安排了這樣的相遇,這樣的羈絆。錯在誰呢?在我嗎?在他嗎?在命運嗎?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怪他,但又忍不住會想,假如沒有遇到他,這悲慘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爸爸的離去,媽媽的死,跟他沒有關係,卻又跟他逃不開關係。
我想我不該再喜歡他下去。可是到了現在,已經管不住心裏的情不自禁。終於趕走了他,心卻也空了,空得都有點幹澀發痛。
已經是五月了,傳說中的高考還有一個月就可以結束,而我,我不知道一切何時到頭。
我無家可歸,也不願意去學校,身上的錢少得可憐,除了網吧,無處可去。我躲在暗無天日的網吧角落裏,不開機,就在那裏一天一天躲著。
沒有再哭過,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心裏的痛也一天一天麻木。
我想總有一天會過去的,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淡,淡到變成記憶,我可以再出去呼吸。隻是因為呼吸還沒有停止,所以證明我還活著,失去知覺的行屍走肉一般。
從此以後,隻剩我自己了。
後來班主任給我打來電話,先是慰問了一番媽媽去世的事情,最後問我要不要參加高考。
我考慮了一下,說參加。畢竟是媽媽生前最掛心的一件事,無論如何,考了也算有個交待。
高考那兩天下著瓢潑大雨,答卷子的時候都能聽到天空中悶悶的轟鳴。陰沉沉的,即使是白天教室裏也開著燈。
門外水泄不通,無數家長撐著傘苦等,進場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個個緊張又興奮。每一門散場時,一家老少紛紛迎上來,擁著考生小心問候,十二分關切。
我不去看,不去聽,可是那兩天,他們好像偏偏要和我做對似的,出現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爸爸媽媽還在開玩笑,說等到我們萌萌高考那天,一定要起個大早,開著家裏的老爺車去考場門口占一個最好的地段,媽媽做好各種好吃的,帶在車子裏等我考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