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和離書。”
團過七個紙坨,陸絮風止了筆。
端看一眼竹紙上那排蒼勁的墨字,他滿意得點點頭,遞給坐在石桌對麵的阮安。
“請夫人過目。”
阮安正在斟酒的手一抖,旋即攥緊酒壺,不讓清釀灑落半滴。
她以為她會很傷心,可眼下竟也沒覺得有多難受。
反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卸下一顆惶惶之心,雙手奉上盛滿清酒的羽殤。
陸絮風略有一秒的驚錯。
他自是不願在阮安這園子裏多待,更厭惡與阮安接觸。
可若他不肯接阮安的酒,阮安就無法騰空手,接他的和離書。
“這是妾生去歲冬日釀下的,夫君嚐嚐?”
阮安又將桌前一盤涼拌黃瓜和一碟子香酥花生米,推到陸絮風跟前。
“配上些小菜,味道更佳。”
阮安淺淡一笑,靜靜望著陸絮風。
陸絮風急著休妻另娶一事,早已人盡皆知。
那是一個月前,廣陵郡郊外的青龍山山體塌方,山腰上的玉陀寺整個被掩埋。
官衙和百姓組成的救援隊伍在山裏搜索了一天一夜,終於在玉陀寺唯一一間尚未完全損毀的角屋的客房中,找到兩名幸存者。
陸絮風和葉宜萱。
令世人驚訝的是,這倆人被找到時的那副畫麵……
粗壯不一的三根橫梁,交叉壓在陸絮風躬起的後背上。
而就在寸絲不掛的陸絮風身下,躺著一名和他一樣寸絲不掛的女子,兩人嵌合完美。
災難來臨前,他們在幹什麼,在場所有人皆是一目了然。
偏巧,阮安也是搜救隊伍中的一員。
當時的阮安正跪在地上絕望得刨土,雙手滿是汙泥。
一聽說她的夫君被找到,忽略過已兩日未合眼的困倦,雙腿發顫跑過去。
不曾想,映入眼簾的竟是陸絮風於昏迷中死死攥著葉宜萱的手,無論旁人如何掰都掰不開。
似乎是,生怕一鬆手,葉宜萱便會消失不見。
阮安隻有等待太守府的府吏趕來,才無奈將兩人一起抬回家。
陸絮風帶給阮安的屈辱,還遠不止於此。
年過七旬的老醫匠全力搶救,保住陸絮風半條命,卻找不到法子讓陸絮風蘇醒。
“太守大人能否活過來,全靠他的意誌力。”
醫匠整理完藥箱,開過藥方,看向劉氏。
“我見太守大人脈搏微弱,瞳孔渙散,已無半點活下去的念頭,不知他可是有何心結未解?”
陸母劉氏一聽,當即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陸絮風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好兒子,她自然知道,陸絮風一心所求的,不過一個葉宜萱罷了。
陸絮風和葉宜萱原是青梅竹馬相愛非常,又共同經曆諸多磨難,早已私定終身。
正當兩人準備談及婚嫁之時,陸老爺子突然從荒野鄉村帶回來一個阮安,逼著陸絮風非娶不可。
陸絮風無法違逆祖父之命,隻能咬牙娶了阮安。
隻是他的心,無人能約束。
為和祖父抗爭,他冷落阮安,不去阮安房裏,就連和阮安說話也隻是寥寥數句。
“哎喲都怪我,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忽略了兒子的感受,由著他祖父逼他娶了一個不愛之人,苦了他一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