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開眼秦啟就知道自己又在做世界末日的噩夢。
這個夢他已經持續做了快兩個月,而且很神奇的每隔一段時間“劇情”就會改變一點點,所以他有些好奇自己今天又會看到什麼。
屋舍傾頹、雜草叢生,天空是灰色的,總覆蓋著深灰的厚重雲層,偶爾有不祥的紅光在雲層後麵閃爍。人們無心好好經營生活,每一刻都活在下一秒自己就永遠地消失的恐懼中。
秦啟背著已經快看不出原有顏色的破舊背包行走在氣氛壓抑的髒亂街道中,不時還要留神變異動物的襲擊——襲擊或許來自空中,或許來自巷子裏某個陰暗的角落。
街道兩旁休息的流浪者們看他的眼神並不比變異動物友善多少,隻是礙於據點中的規矩,誰也不敢輕易動武。
秦啟小心戒備著可能的跟蹤,耗費了許多時間才回到自己的住所。門鎖跟他離開時一樣完好無損,這讓他稍稍感到安心。
門後是個不到二十平米的狹小房間,窗戶用泛黃的厚紙糊著,采光很不好,屋頂略低。
家具僅有一張單人尺寸的舊木床,一張桌腿有些傾斜的木質方桌,一把少了靠背部分的舊木椅以及一個小炭爐和一些不成套的簡單餐具、兩個盥洗用的木盆。
房間裏沒有衣櫥,反正這樣的時代也沒幾個人還有閑暇講究衣著,能夠蔽體即可。秦啟僅有的兩三套衣物都疊放在床腳,因為不是食物,所以沒有隨身攜帶的必要。
他從床底掏出幾塊炭放進爐子裏,生火。
趁著火還沒旺起來的這段時間,秦啟拿起門後的木桶,出門打水。當然,沒忘記繼續帶著他的背包。
井台垮掉一半的小水井離他住的地方不遠,此時不是飯點,水井周圍沒有別的人。一隻體型頗大的烏鴉蹲在井沿上,聽到他的腳步聲後驀地騰空而起,飛走了。
死後的人類是它的食物,但活著的人類,或許會把它做成食物。
秦啟目送烏鴉變成天際一個小小的黑點,最終消失不見,這才躬身打水。井台不高,井也不深,他在泛著輕微漣漪的水麵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水麵上的年輕男人半長的頭發披散在肩頭,膚色蒼白、隱隱泛青,缺乏血色。
漆黑細長的眉毛略耷拉著,透出一副苦相,本該生機勃勃的那雙杏眼也蒙了層薄灰一般,顯不出絲毫光華來。
他的嘴唇緊抿著,不見絲毫笑意,本該讓人覺得俊秀的輪廓,現下卻隻會讓人一眼看去,就有種某種不穩定的神經質的感覺。
這竟然是自己。
哪怕已經看過好幾次,秦啟還是無法適應倒影中的那個自己。
如果是以往,他此時應會把目光移開,默默打好水,回屋料理自己遲來的午飯,但今天他忽然想休息一下。一個意動,他將盛滿水的水桶拎出來,放在井邊,而後放下背包,把它和水桶靠放在一起,不在乎桶沿的水漬是否會將其打濕。
天色已暗,雲層後暈染的暗紅光芒更加醒目。
他安靜看了一會兒天幕,挺直脊背,緩緩地以手扒梳自己的頭發,從衣角撕下一小根布條,將半長的頭發紮起來,就像某種儀式。
最後一絲天光消失的瞬間——
“啊!”
某個男人的慘叫聲如同一個訊號,本來死寂的據點內忽然熱鬧起來,大約與他所在之處隔了兩條巷子的某處爆發出戰鬥的聲音,血腥味被晚風裹挾著擴散到其他地方。
陸續有腳步聲朝第一聲慘叫發出的方位而去,但緊跟著,是更多的慘叫。
如果他此時回到住處,該會看到自己的鄰居也被其影子吞噬。
但即便他現在沒有回去,閉上眼,他的腦海中也會不由自主地浮現那個曾見過的畫麵——狼狽的中年男人胡亂地揮舞雙手試圖把噬主的影子剝離,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對方。
他於是慌亂地向周圍趕來的人求救,聲嘶力竭地講述自己擁有何種能力,並不是無用的存在,懇請眾人幫助他……
但最終周圍的人選擇遵循默認的規則,在中年男人被影子徹底吞噬前將其擊斃,以製止又一個怪物的誕生。